張婆子沒有騙我。


    那天我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


    我果真見到了外婆,她穿著很舊的棉背心,手裏為我縫著鞋墊。


    我一蹦一跳的跑到外婆的麵前,外婆便放下手上的針線活,溫柔慈愛的撫摸著我的臉頰。


    “大冬天還這麽蹦噠,到時候流了汗,一會兒就吹感冒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著笑意,慈祥的麵容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一抹眼睛,才發現已經哭濕了枕頭。


    房間裏沒有人,但外頭還有說話聲。


    我悄悄的爬下床,躲在門後偷聽大人們的話。


    爸爸說:“夏夏身體總不好,她現在考上了重點高中,學費也是大問題。再說過不了兩年夏夏就要上大學了,她這身體住校肯定是不行的。大舅子,我也是沒辦法。”


    舅舅便說:“那我這還有東東和琪琪呢,兩個孩子還小,現在的孩子什麽都比,我們也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兩個孩子上的私立學校,還有幾個補習班,私教老師,這哪一樣不要錢?我們家也捉襟見肘的。”


    爸爸不耐煩的迴到:“什麽雞什麽粥的,你給孩子少報幾個班不就有錢了嗎?像我們家夏夏,什麽補習班都沒報,還不是上了重點高中。”


    舅媽這時候忍不住開口了:“姐夫,這話不能這麽說吧。我們家有錢沒錢都是我們家的事,夏夏聰明那是夏夏的本事。這秋秋到底是你們親生女兒,哪裏有扔給舅家養的道理?!”


    爸爸這時候已經急眼了,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別忘了,你們家有今天,你大姐沒少出力,當初你二姐還小,是你大姐賺錢養家,彩禮錢都給你拿去讀大學,做人可不能沒良心!”


    “好了好了,你們都不想養,我養!我老頭子有一口飯吃,就不會餓著自己孫女!成了吧?!”


    最後這聲是爺爺的。


    我低垂著眼眸,到底聽見這話是有些感動的。


    但很快,這份感動又再次破滅。


    “說到底,當初是因為你媽瞎折騰,生兒生女都一樣,怎麽能把孩子送出去。深秋這孩子,到底不是跟你們長大的,卻實打實是我們沈家對不起她。既然你們都不養,那我養!”


    接著便傳來了奶奶又哭又鬧的聲音:“你個老不死的,你退休金才幾個子啊,你就敢攬下這爛攤子?這屋裏頭就你一個大善人是吧?反正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


    奶奶鬧了好大一場。


    場麵一下又安靜了下來,嚇得我都迴頭打算爬迴床上裝睡了。


    這個時候才聽見了媽媽的聲音。


    “不用你們二老,我們自己的孩子,自己養!”


    我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默默的爬上了床。


    我聽得出來,媽媽與奶奶在慪氣,雖然我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興許那些陳年舊怨本與我無關,但在此時,我也隻是她們之間博弈的一顆棋子,想投在何處,就在何處。


    於是關於我的去向問題,再次不了了之。


    我還是一如以前那樣沉默寡言,不善交談。


    媽媽說,我就是個不會說話的悶葫蘆,遲早有一天把自己悶死。


    我低垂著頭,保持我一貫的風格。


    她便越發生氣。


    我在心裏暗暗取笑她,如此輕易的被我拿捏了脾氣。


    恢複上學的時候,我的桌子已經洗的幹幹淨淨。


    我疑惑的四處打量,發現大家隻是偷偷的看我,卻沒有人在對我指指點點。


    生活一下迴到了認識陳飛傑以前的日子。


    唯一的區別,就是我的手腕上,多了兩道猙獰恐怖的傷疤。


    訂校服的時候我特意定了大一號的校服,袖子很長很長,長到我把自己的掌心藏進去都可以。


    這樣便可以遮住我的傷疤。


    但夏季的校服卻不行,那是短袖,也就到手肘的位置。


    兩道猙獰的疤上還留有縫合的痕跡,就像兩條恐怖的毛毛蟲,我曾經斥巨資五塊錢買了一盒遮瑕膏,但是作用不大。


    直到我職高第三年,那疤痕才逐漸縮小了一點點,顏色也從褐紅色蛻變成了肉白色,和我蠟黃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疤痕仍舊猙獰,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我。


    我曾經試圖放棄自己的生命。


    同學們好像也習慣了我的疤痕,沒人刻意提起過,甚至有時候還會多看一眼我的眼色。


    這一年梁宇飛拍偶像劇大爆,他一躍成為了頂流大明星。


    我的桌子上沒有了神經病的字樣,卻多了許多我刻意用美工刀刻出的“梁宇飛”三個大字。


    但我還是沒錢買他的專輯和周邊。


    有一次我在報刊麵前看著梁宇飛的寫真集,封麵是他的巨大頭像,看著價格簽上的9.9元,我愣神了很久很久。


    聽說梁宇飛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我也開始幻想養一隻小動物。


    但我沒有錢,我窮的叮當響。


    一周100的生活費隻能支撐我一天一頓午飯,公交車費,還有手機話費。


    我多餘出一塊錢買瓶礦泉水都不夠。


    那之後我幾乎每天午飯都會去報刊前盯著那本寫真集。


    梁宇飛的那張盛世美顏就像烙印在我的腦海中一樣,我甚至做夢都會夢見他。


    與他一起約會,他露出燦爛溫柔的笑,輕輕的摸著我的頭。


    在阿嫵離開後的幾年,我終於再次找到了自己心中的支柱,我稱之為“活下去的希望”。


    那時候的夢想是那麽遙不可及,又是那麽簡單平凡。


    僅僅隻是,好好長大,好好賺錢,去看一場梁宇飛的演唱會。


    這平靜的日子直到第三年的下學期,終於再度迎來了新的轉折點。


    我再次與阿嫵見麵了。


    她背著當下時興的書包,化著精致的妝容,在校門口與我麵對麵相望。


    我就這麽呆呆的看著她那張熟悉的嬰兒肥小臉。


    就像在夢中見到她一樣。


    她迫不及待的撲向我,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被她擁在懷中,隻覺得好像被太陽獨寵一般的溫暖。


    阿嫵,我最好的閨蜜,她終於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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