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容易感到無力、弱小、渺茫會是什麽時候?


    明明某一件事觸之可及,卻怎麽也無法抓住,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挽迴,自己卻硬是走上了唯一一條錯誤的道路。


    一如她在求救,而自己拚盡全力,也無法救她。


    甚至為她報仇,都做不到。


    蘇桃拳頭打在天台的鐵門,“砰”的一道聲響被外麵的槍聲所蓋過。


    “池鬆哥,放我出去啊!”


    “我也想給小橙報仇!你讓我出去啊!”


    “池鬆哥!!!”


    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鐵門,外麵第一道槍聲過後,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直至本身就心力交瘁的蘇桃再也沒了力氣,她拍打的力氣弱了下來,站得筆直的身子漸漸彎曲。


    “咚”的一下跪到了地上。


    蘇桃雙手舉起無力地抓著門鎖,借著那力氣沒讓自己倒下,可頭卻低了下來,抵在門前不斷落淚。


    為什麽啊!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這難道就是我拋棄了小橙之後的懲罰嗎?


    池鬆哥,你告訴我啊。


    “為什麽…連為小橙報仇的機會都不給我……”


    恰逢此時,“砰”的又一聲槍響傳來,蘇桃大抵知道,事情要結束了。


    已經重傷倒地的葉良根本無法對抗有槍的池鬆。


    “吱呀”一聲,天台的鐵門再度被池鬆拉開。


    蘇桃跪在地上,無神地抬起臉。


    她臉頰滿是灰塵,頭發淩亂無比,雙眸無神,未幹的淚水還在流淌,被弄濕了的秀發一撮一撮地失了往日的豔麗,還有一部分掛在唇邊,像是一刀傷疤貼在少女臉上。


    對上了池鬆複雜的視線,蘇桃眼神凝聚一絲焦距,“池鬆哥,葉良死了嗎?”


    “死了。”


    池鬆了淡淡點頭,彎腰就想去扶蘇桃起來。


    可跪地的少女卻沒抓住他伸出的手,而是無神地看著池鬆身後的天台。


    天空漆黑一片,但仍有點點月光灑下,似乎在努力地維持這個世界的明亮。


    月光滲透進門口,一大半灑在了池鬆身上,又有一小部分從縫隙中穿透,似乎想要灑在蘇桃身上。


    然而那月光的範圍也隻在蘇桃麵前停了下來。


    豎直的影子停在了她麵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她深知這隻是月亮出現的角度問題,是自己離門口所在的地方太遠了,所以月光無法照射進來。


    這其實是大自然的規律,是物理學的知識。


    即便清楚,她依舊感到空虛和寂寞,依舊覺得,這是月光對她的拒絕。


    好像在說:你的白月光已經死了。


    你,不配沐浴在這月光之下。


    葉良已經死了,可自己為什麽沒感到開心,反倒襲來的是無盡的空虛呢?


    這算大仇得報嗎?


    那報完仇之後呢,又該做什麽?


    他不是我親手殺死的,這真的算報仇嗎,小橙真的會原諒我嗎?


    還是說……


    蘇桃視線眺望到了天台之外。


    或許從這30多的高樓上跳下去陪小橙,也是一種選擇?


    胡思亂想期間,池鬆伸手強行抓住了蘇桃的一條手臂,將她給拉了起來。


    蘇桃漸漸迴神不敢去對視池鬆的雙眼。


    隻得低下頭,踉蹌又狼狽地站著,唇角顫動許久,還是想說出那兩個字,“抱……”


    “抱歉。”


    然而,池鬆比蘇桃更快一步將這兩個字給說了出來。


    垂著腦袋的蘇桃,陡然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甚至連雙手都攥得很緊。


    “為什麽?”蘇桃咬著唇,用力地擠出聲音。


    池鬆沒聽到蘇桃小聲的話,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我說,為什麽!”蘇桃抬起眸,迷茫又不解地看向池鬆,“池鬆哥為什麽要道歉?”


    池鬆張了張嘴,還未迴答。


    蘇桃唇角便揚起了自嘲的笑容,“錯的明明是我,為什麽是池鬆哥道歉呢?”


    她心中的那根弦又一次徹底崩斷,伸手抓住了池鬆的衣領,大聲吼道,“是我沒有保護好小橙,是我害死了小橙,明明都是我的錯,池鬆哥為什麽要道歉!”


    “你將小橙囑托給了我,伯父伯母也讓我照顧好小橙,你們都放心地將小橙放在我身邊。”


    “你們都覺得我能照顧好她,保護好她!”


    “可結果呢!”


    “結果呢……”


    蘇桃攥緊了拳,另一隻手打在池鬆的肩上,卻也用不出任何的力氣。


    她的聲音從怒吼變成了自責的嘶啞,“因為我,她死了啊!”


    “是我沒照顧好她!”


    “是我沒保護好她!”


    “本來死的應該是我,現在死的卻是她啊!”


    “池鬆哥……”蘇桃喊得沒了力氣,借著他的肩膀又哭了起來,“求你了…別剝奪我對小橙的愧疚和悔恨好嗎,不然……不然我就什麽都沒有了,求你了……”


    小橙已經不在了。


    除了這些東西,自己又怎麽能證明小橙其實在這個世上活著呢?


    即便是這些東西,難道你都要奪走嗎!


    然而,池鬆聽完這段話,隻是沉默了許久。


    並未如蘇桃所願地將全部責任都丟給她。


    隻是沉著聲音,“不怪你,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明明知道你們可能會有危險,卻還是離開了九州市。”


    他臨走前,也隻留了幾個小弟在小區附近。


    誰都沒想到,會有殺手在鬧市動用狙擊槍。


    他安慰地說道,“小桃,別想太多了,小妹她不會怪你的。”


    “可我更希望你們怪我啊!”


    蘇桃陡然鬆開了池鬆,崩潰地喊道,“為什麽要對我那麽溫柔,為什麽不來罵我,這樣不就顯得我在小橙身邊隻是個累贅嗎!!!”


    那積累起來、無處宣泄的情緒漸漸化為了自責的謾罵與哭泣。


    淚水打濕了肩膀,聲音自樓梯間不斷迴蕩。


    東方陽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想上樓頂卻讓龍哥給攔住。


    缺了一隻耳朵的男人點了支煙,對東方陽輕聲道,“別上去了,給他們一點空間吧。”


    東方陽沉默,攥緊手又是用力一拳打在牆壁上。


    葉良已經死了,池小橙的仇也報了。


    可他為什麽一點開心的情緒都沒有呢。


    如果把這樣既定的現實比作一場遊戲,蘇桃是主人公,葉良作為反派。


    女主角小橙為了救主人公而被反派殺死,主人公則集合身邊的隊友將反派攻略。


    但缺少了女主角的故事結尾,又算是怎樣的故事線呢?


    假若有平行宇宙的說法,那麽哪一條線的結局,才會是完美的呢?


    東方陽耳邊聽著蘇桃那撕心裂肺般的哭聲,不禁長歎。


    至少目前這一條線,是壞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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