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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的聽完,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向自己的左側看去,可惜,方才還站在那裏的玄裝男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是從來不會給人擦屁股的。」白墮了然地提醒他。


    那管事瞬間便反應了過來,當即變了態度,滿臉堆笑:「白師傅提醒的是,方才是我誤會你了,當真對不住,那二十壇酒晚些時候必定親手送到你府上。」


    白墮:「日落之前,你沒帶著酒來,我可要帶人去你府上討了。」他告誡完,便退迴了溫慎身邊。


    兩人換了個眼神,溫慎才又上前,「各位,泰永德初來乍到,對北平的規矩不太了解,一心隻想把好酒賣給您各位嚐嚐。如果今天這番算計,是北平城的待客之道,那泰永德什麽也不說,認下便是。」


    他垂眸立著,說話時不見半分賭氣,反而誠懇恭謹得讓人汗顏。


    「溫掌櫃哪兒的話!」對麵立馬有人抱起不平來:「咱們四九城可沒有這樣的待客之道!」


    「是啊,這事錯不在你,我們都嫌他丟人!」


    「您放心,以後他們家的店,我就不去了。一是為了給你出氣,二是為了讓你見識見識,咱滿城老少爺們的為人!」


    這人把話講得豪氣,引得四下不住附和。


    溫慎抬眼,感激道:「此事得平,全靠各位仗義直言,沒有偏聽偏信,我貴州溫家,承了各位的情,來日必報。」


    「哪裏的話,」方才的人又接茬兒,「你家大師傅也是心思機巧,短短時間便尋著了破局之法,後生可畏啊。」


    溫慎迴身看了白墮一眼,眼中透出一層淡淡的驕傲來,複又同那人客氣了幾句。


    臨悅管事的趁機插話:「溫掌櫃,方才的誤會,在下實在過意不過,不如我來做東,請街坊四鄰喝杯薄酒,算是賠罪,不知道您肯不肯賞臉啊?」


    「您客氣了。」溫慎一笑,語氣周到,擺出一副客隨主便的態度來。


    那管事的忙去準備,很快便有夥計扛著大酒壇出來,他再點頭哈腰地同每人敬上一杯。


    二錢的小盅,分量不大,但架不住圍觀的人多,很快十幾壇便見了底,然而等著喝這杯賠罪酒的隊伍還有老長。


    管事的一邊擦汗一邊強撐,偏偏喝了酒的人,都會搖搖舉杯,對著溫慎和白墮謝上一句。


    溫慎也不客氣,照單全收。白墮更是同那些人聊開了,連連拱手:「今日的酒不好,日後泰永德您多捧場,多捧場。」


    以至於那管事的聽了,越是敬酒便越是憋屈。


    溫慎和白墮也沒興趣陪他到最後,看時辰不早,便先帶人迴了鋪子。甫一進門,夥計們便熱烈地討論起來,一個個誌得意滿的,覺得今天出了大風頭。


    偏偏兩位主事的凝眉對坐,各自心事重重。


    溫慎持著茶杯,指腹在杯沿上轉了幾圈,才想著把這事理一理:「我今早簽了約書之後,有個怯生生的人進來,說他們家掌櫃找我,結果到了地方,那人並不與我談酒,反倒不停地說著天津衛的近況,耽誤了好些時候,想來大抵就是為了把我引出去。」


    白墮「嗯」了一聲,他不太想把自己這邊知道的事情再同溫慎複述一遍,隻是直接說了結論:「是我二……」他說著,突然想到了遠處的沈知行和一眾夥計還在,便改口:「是林家人做的。」


    「什麽?」溫慎不敢相信。


    白墮隻是肯定地點頭:「我在人群裏見到他了。」他曲肘撐頭,未免憋屈:「咱們自以為活在暗處,布局想要算講林家主事的,不成想他卻先下了手。」


    溫慎心裏一驚,「我們才來三天而已,可你看這個套,他至少從昨天就要開始下了。」


    白墮點頭,不想說話。昨天有人來碰瓷兒,說出的話,應當不是空穴來風。


    在櫃台後麵看帳的沈知行見二人低落,便狠拍在案上,刻意鼓舞道:「愁什麽,那林家今天又沒得著什麽便宜!」


    溫慎招手讓他落座,分析起來:「林止月此舉沒有那麽簡單。送錯了酒而已,二十壇我們也不是賠不起,今天若是我在,無論如何都會將此事止住,因為我知道人在屋簷下,也知道日後討還的道理,可白墮就不一樣了。」


    沈知行沒懂:「小白師傅這事做得沒錯啊。」


    「無關對錯。」溫慎的重點不在這裏,「我是想告訴你,林家二少爺太懂人心,他對我、對白墮都無比了解。今天這事一旦處理不好,泰永德在北平好不容易積起來的一點口碑便徹底砸了,就算處理好了,我同白墮之間也難免心生嫌隙。」


    沈知行在兩人之間瞧了半晌,問:「沒看出來有什麽嫌隙啊。」


    白墮很是懷疑他這個賬房先生是怎麽當上的,歎了氣,不想理他。


    陸雲開也同樣無視了他的問題,接著溫慎的話分析起來:「溫掌櫃說的還隻是其一其二,最主要的,是這事太有威懾力了,就明晃晃地在告訴你們,他林止月不好惹。你看看你們倆剛才,不都在為這事發愁嗎?」


    白墮和溫慎像同時被點醒了一樣,坐直了身子。


    沈知行依舊一副無甚所謂的態度:「知道人家想要這個,你們不當迴事不就完了麽?大小姐若是在這,早就衝上去揍人了,還等著你們在這羅嗦。」


    他說完折迴櫃台,繼續算賬去了。


    溫慎和白墮對視一眼,這迴倒都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隨後白墮笑了起來:「那就比誰更狠唄,索性早晚也得真刀真槍地對上。」


    陸雲開卻不太放心,「黑市裏還有兩家還沒搭上話,我晚上再去試試。」


    「先生也不用太為難自己,」白墮有些過意不去,「你能幫我撕開一條口子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用管口子規不規整。」


    這話說服不了陸雲開,是故他隻搖搖頭,沒接話。


    幾個人正聊著,有夥計來報,說先前托鏢局保的酒到了。沈知行自覺地去接,餘下的人則一起安心吃了午飯。


    席間溫慎舉著筷子,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對陸雲開說:「先生晚上幾時迴來?」


    「定不下來。」陸雲開咽下嘴裏的東西,「有事?」


    溫慎:「那一會兒趁你出去之前,陪我一同去臨悅酒樓討酒。」


    陸雲開:「人家不是已經拿酒賠了不是嗎?」..


    「他拿的又不是我家劍沽。」溫慎理所當然,「再說賠罪是他自己說的,和還不還酒有什麽關係?招惹了泰永德,想如此簡單就蒙混過關,那林家的人更高枕無憂了。」


    陸雲開一挑大拇指,低頭吃菜,「行,溫老板,就衝你這睚眥必報的勁兒,以後肯定能成事。」


    溫慎:「借你吉言。」


    兩人說話依舊不冷不熱的,白墮總想勸和勸和,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最後幹脆隻顧吃飯了。


    飯後兩人耀武揚威地去討酒,白墮也沒跟過去,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談的,總之那管事哭著賠了半箱大洋,嚇得福掌櫃接連好幾天都繞著泰永德走。


    陸雲開做事極為麻利,很快禦泉貢在黑市的流通便慢了下來,很多人都在觀望著劍沽下場。


    一切見好的時候,小策從林家傳出了第一張條子,上麵隻有「如常」二字。


    白墮沒太在意,他一個新人,想來應該接觸不上二哥,家裏的雞毛蒜皮,不如常就怪了。


    溫慎端了藥,那是萬亨上次留下的,


    煎好了,便拿出來放在白墮手邊。


    他也看到字條,就奇怪:「都說林止月性格陰晴不定,苦心經營那麽久的線突然斷了,怎麽一點表示都沒有?我記得他很愛拿下人撒氣的。」


    他這麽一說,白墮也納悶起來,「許是年歲長了,收斂了?」


    溫慎搖頭:「人在一件事上沒有吃過虧,哪裏能說改就改,我覺得林家的下人大抵是沒有本事讓他吃虧的。」


    白墮盯著藥碗,心裏發怵,幹脆把它向前一推,整個人再往桌子上一趴,破罐子破摔:「那就是小策變節了,傳了個假消息出來。」


    陸雲開全當沒聽見。


    溫慎拎著後領把他拽直,重新把碗擺正,「藥得按時喝。」


    「人家萬大夫都說了,這就是個心誠則靈的事兒,你怎麽還較上真兒了呢。」白墮一萬個不情願。


    然而溫慎隻是盯著他,不多威逼,也沒退讓。


    兩廂對視片刻,白墮認命仰頭一口幹了,訴苦:「你是不知道,喝完整條舌頭都是麻的。」


    「我知道。」溫慎這才笑了起來,「雖然病不同源,但到底症狀頗為相似,所以我也讓萬大夫給我開了藥。」


    這下好了,白墮連「站著說話不腰疼」這種抱怨也被堵得死死的。


    什麽叫同病相連,他大爺的,這也太應景了。


    他的心思越飄越遠,直到溫慎叫他,他才迴神,若無其事地說:「不然我迴林家探探虛實吧,那裏總還有兩個不會騙我的人。」


    「那倆人八成也以為你已經死了吧?」陸雲開搖頭,「別再驚著人家。」


    白墮突然想到了什麽,驀地樂了,「蘇姐姐才不會被驚到呢。」


    他眉眼不自覺地彎起來,內裏如同藏著湖光水色般,瀲灩又悠然。


    陸雲開和溫慎難得地默契起來,不約而同地問:「蘇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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