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野攙扶著滿臉血跡看不起表情的楊鴻闕,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後者。


    按楊鴻闕自己的說法,他現在正處於養傷的階段,不應該貿用靈氣,可為了掩護自己等人撤退,他甚至又吞下大量丹藥致使大量靈氣在體內穿行,傷上加傷。


    楊鴻闕察覺到段野的目光,擺擺手道:“沒什麽值得感謝的,不是因為是你才這麽做,換做其他素昧平生的人我也會這麽做。”


    “值得嗎?”


    “有什麽值得不值得的?”楊鴻闕失笑,“放心,我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聖人,我們兩個的仇還是得了,我隻是救一群無辜的人罷了。”


    “好。等安置好他們,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段野毫不猶豫地迴答,卻被楊鴻闕賞了個爆栗。“怎麽,想著我會直接殺了你?你傻了吧,我還等著你幫我奪契靈呢。”


    “在所不辭。”


    不待兩人繼續交流,一個山匪打扮的年輕人跑來,笑容燦爛。


    “段哥,多虧了你請來的幫手啊,所有人都救出來了!”


    這個年輕人又是欽佩又是敬重地抱拳道謝:“這位大人,多謝您出手相救,以後你就是兄弟們的恩人了,您說一我絕不說二!”


    這可是熟人啊。


    “羅恨雲你好好看看我是誰,還說一不二,你不對我動手我就燒香了。”


    楊鴻闕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露出了蒼白的麵容。


    嗯?


    羅恨雲這才仔細打量著他們的恩人——這不是姓楊的小王八蛋嘛!祁山剿匪時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羅恨雲的臉色變換,最後狠狠搖搖頭,罵罵咧咧道:“娘的,居然是你,真不知道段哥和你是怎麽達成合作共識的,是我我就先殺了你再來救人!”


    “羅恨雲!別忘了是誰救了人!”


    段野皺皺眉喝道,羅恨雲一下就蔫了,“這不還沒說完嘛段哥,一碼歸一碼,既然你救了我們,那你就是恩人,還是那句話,你要我去死都行,說一我絕不說二!”


    “行了行了,誰願意聽你表忠心,快去把你們的家人安置好。”


    楊鴻闕打量了下四周,沒看見曹行的身影。


    “曹行呢?他的親人救下來了沒?”


    羅恨雲的眼神瞬間變得哀慟,“曹行哥他……為了引起騷亂,死在了鯨樓守衛的手下。”


    楊鴻闕沉默了,他感覺得到身旁段野的手攥緊又鬆開,反複幾次,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沒事,我會給曹行報仇的,我保證。”


    段野堅定出聲,“羅恨雲你先去安置大家,我帶著楊鴻闕去療傷。”


    “好,我們會注意安全的。”


    體內洶湧的靈氣並未消失,它們在經脈中東竄西撞,劇痛像猛獸的利爪狠狠抓在楊鴻闕的腦海中,他虛弱地喘著氣,段野見狀立馬帶著楊鴻闕飛躍到一座矮山上,威壓避開楊鴻闕後散開,壓製地所有生物動彈不得後再撤去,待到那些受驚的生物逃去——也就是清場,清場後才扶著楊鴻闕坐在調息,自己則在一旁為他護法。


    楊鴻闕內視自己的內靈海,原來澄澈幽靜的湖泊現在一滴靈氣液滴也無,甚至幹涸的河床上也有著道道靈氣肆虐的痕跡,至於靈山上的淡青靈府則黯淡無光,在空中的靈氣風暴中苦苦支撐著。


    這次玩大了。


    楊鴻闕苦笑一聲,試圖小心引導著從風暴中剝離出的稍微溫和的靈氣潤澤幹涸的湖泊,輸入靈府抵抗風暴的衝擊。


    誰知那一絲靈氣徹底引起風暴的暴動,楊鴻闕蘊含一絲精神力的靈氣順便被摧毀,精神本源出現一絲裂痕。


    噗!


    楊鴻闕吐出一口血,段野立馬緊張起來,他將靈氣探入楊鴻闕經脈內,發現經脈早已破損不堪,而隱隱有毀滅的波動從靈海處傳來。


    嘖。


    段野麵色嚴肅地將靈氣輸入,順著經脈進入靈海,剛進入就感受到空中那極不穩定的氣息,顧不上那麽多,段野運轉方術,將那縷靈氣打入風暴之中。


    奇怪的是,風暴竟然因為這縷靈力平息一點,見到有效果,段野鬆了一口氣,繼續緩緩輸入靈氣幫助楊鴻闕平息靈力風暴。


    等到最後一絲風暴消散,段野也疲憊地收迴了靈氣,見楊鴻闕麵色如常才放心地重新迴到一旁護法。


    再看楊鴻闕的靈海,湖泊已經重新充盈,靈府也穩定下來,甚至淡青光芒更勝;而經脈甚至也愈合了大半——換句話說,不僅傷勢穩定下來,修為還因禍得福略有寸進。


    不過這一切都得感謝段野,楊鴻闕深知消去風暴反哺靈力的外來靈氣必定屬於一旁的段野,光憑這一點就足以抵消那一刀的仇。這可是救命之恩。


    楊鴻闕吐出一口淤血,心肺間頓時輕鬆了不少,他起身站定,向段野鄭重行了一禮,“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言重了。”段野避開不願受這一禮,“你會麵對如此局麵也是為了救大家,這是我該做的。”


    “行。”楊鴻闕也不矯情,“不過你的手段挺詭異的,是方術的緣故嗎?”


    “不,這是……天賦。”


    段野揉了下頭,“我的靈氣天生就有中和的作用,不管真氣還是靈氣都可以使其中和消失,之前你們招式莫名消失也就是這個原因。”


    楊鴻闕疑惑問道:“靈氣……還有天賦一說?”


    “大概……有?”


    兩人相視無言,隨後段野也覺得自己這天賦似乎有些奇怪,他輕咳幾聲,“我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和你解釋一下。”


    “別仇視其他兄弟,其實我們並未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剿匪的起因是因為那年大雨傾盆,收成並不好,在重稅重負下出現不少饑民流民前來投靠,我們一開始還能收留,可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投靠,吃飯的嘴越來越多,光靠打獵已不夠每餐所需,這才不得不幹起了山賊的勾當。”


    “即使是這樣,我們也未對平民下手,劫也是劫的官府糧倉與官中府邸。他們克扣的糧食全在那裏,知道那一刻我們才知道,朝廷不是沒發賑災糧,而是全被這群貪官汙吏霸占了。”


    “在大家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的時候,他們還在大魚大肉!”


    “他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段野緊緊攥著拳頭,旋即又鬆開,“所以我殺了他們,但我並未滅門,也就有了幸存者向仙門申報,最後就有了你們的剿匪行動。”


    “有時我真的搞不懂,誰才是真正的匪。”


    楊鴻闕保持著沉默。


    他也是從貧窮人家長大的,他懂,也能夠理解。有時官家欺負平民就是無處申述,醜惡的嘴臉彰顯著他們的“正義”。


    “逼良為娼,逼民為匪……嗎。”


    楊鴻闕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良久後才輕聲道:“抱歉,我之前並不知真相,現在看來倒是我們成了被利用的刀了。”


    “無妨,大家都是受害者。”


    段野悶悶道:“如今西秦和南越也已開戰,戰爭就是條條人命堆來的勝利,而條條人命背後就是成山的錢財和糧食,百姓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


    “我並非是悲天憫人,隻是覺得活著真是不容易。”


    “曹行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啊……”


    段野突然開始哽咽,“你知道嗎,我好累啊,我作為領導者,在他們麵前可以心狠手辣,可以冷漠無情,可以不講情麵,唯獨不能難過,不能悲傷,不能崩潰,我真的好累。”


    是了,資料上說,段野今年也才十六歲。


    楊鴻闕伸出一隻手放在段野的肩膀上,無需多言,隻需簡單且有力的表示“我在”。


    隻要我在,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過了大約一刻,段野從悲傷的狀態中調整過來,他擦幹眼淚,紅腫著眼睛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沒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嗯。”


    段野想了想,“剛才說的很亂,我想說我又失去了為數不多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任何人了。”


    為此,我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還是先說要事吧,關於契靈一事,你作何打算?”


    “我傷勢已愈合大半,正常的戰鬥已無問題,到時候再帶上江蘭姐和你一起,等契靈和鯨樓的人鬥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去坐收漁翁之利這不就行了?”


    “有你這個想法的修士可不會少。”


    “所以前提是,我能夠正常戰鬥。看在大家共患難一場,我也就告訴你了,我有一個方術是模仿並抵消別人的招式,隻是消耗靈氣之巨,恐怕我打出這一擊就會喪失戰鬥力,就算事先在嘴裏塞滿迴氣丹一時半會也恢複不了,隻能作為壓箱底的殺手鐧使用。不過若隻是模仿,又另是兩說了。”


    楊鴻闕思索片刻,“配合你的詭異手段,隻要沒有韌歧境五段之上的修士參與,要搶奪應該不難。對了,鎮守在這的便是那鯨樓副樓主吧,他是何修為?”


    “韌歧境八段。”


    “……”


    “你們不打算算上我嗎?”


    江蘭從山下飛身而上,朝著兩人淺笑,“他們的親人已經安置好了,我把小少主留在這裏請那羅恨雲幫忙照看,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她不著痕跡看了眼兩人之間明顯拉進的距離,略含欣慰道:“就由我纏住那鯨樓副樓主,你們盡管上吧。”


    “不用。”


    楊鴻闕狡黠笑笑,“我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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