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和煦,微風不燥,遠處的小鎮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間的煙火氣盤旋在空中讓小鎮是如此美好。坐在能夠俯瞰小鎮的塔頂用上靈識,甚至能夠看清人們身上升騰的縷縷靈氣,相交在一起形成了汩汩河流,從空中流進環繞著這座島嶼的湖裏,滋養著此處的生靈萬物。


    可惜總有煞風景的人。


    “小兔崽子,你給我滾下來!祖塔是你可以隨便亂爬的地方嗎!又來!”


    胡須長度又有見長的陸長老依舊沉不下性子,暴跳如雷地指著仰躺在塔頂的瘦削身影叫罵,而那道身影充耳不聞,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拍拍衣袍站起,從足有九層高的塔頂一躍而下,過了五息左右輕巧落地,像一隻慵懶的貓,靈巧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淡青色長袍迎風獵獵作響,如瀑長發不加以任何束縛隨風飄揚,修長的手指將遮擋住視線的發絲歸攏耳後,露出了一雙清亮的眸子,隻是此時滿眼的不耐證明了陸長老剛才的話還是有一定影響。


    這名眉眼尚未長開但已依稀看出俊朗的少年撇了撇嘴,“老陸你又開始了,每天都吼那麽大聲,你嗓子不痛嗎?”


    “尊重點,叫師父!”


    陸長老作勢要打,少年連忙往後一躲,陸長老化拳為掌,遙遙拍向身形急退的少年。


    一個金色掌印迎風見長,很快變為原來的四倍大,裹挾著強橫的靈力波動擊向少年。


    “罡掌?老陸你來真的啊?”


    少年腳尖一點不退反進,雙手結印的速度甚至帶起殘影,很快,一個同樣的掌印也出現在少年身前,他腳尖一旋將其擊出,和陸長老的掌印碰在一起。


    兩者相撞,按理說應該會散發出強烈的衝擊波,或是直接來一場小爆炸,總之會引起異象。


    靈力不同屬的兩股強大靈力之間的碰撞就是一場小災難,這會使周圍的靈力磁場紊亂,嚴重的甚至會影響到當地的生靈,致使靈氣循環被打破,在洞天福地之內影響尤其大。


    詭異的是,波動較弱的那枚掌印在接觸到另一枚掌印時氣息突然改變,兩者竟然相融在一起,在形成一個更大的掌印後驀然失去了蹤跡,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這是違背常理的事情,可偏偏就這麽發生了。


    兩人對此都絲毫不意外,唯一略有驚詫的陸長老也並非是因為此事,“楊紅鳥,你的境界又有精進?”


    正是楊鴻闕的少年甩甩刺痛的手掌,苦笑道:“什麽楊紅鳥,別亂叫。我就夠打這一掌了,別再來了,再來出人命了。”


    陸長老哼了一聲,“你叫得我老陸就不許我叫你楊紅鳥?我又不是沒分寸,還需要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提醒?不過我都說過多少次了,祖塔是重地,不能亂闖,你倒好,天天在塔頂曬太陽,嫌你爹給你安排的課程太少了是嗎?”


    聽到“課程”二字,楊鴻闕談虎色變,轉身就走,腳尖在空中微點,借風直往最近的山峰,留下了有幾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


    陸長老看著飄然而去的青袍,歎了口氣搖搖頭。


    這孩子哪都好,自從到了透印穀之後展現出了令眾人滿意的天賦,修行方麵更是不需要督促,甚至在剛開始時簡直是玩命一般去折磨自己,如果不是強行叫停,後果不堪設想。


    而在為人處事方麵他也做的無可挑剔,因為那孩子的特殊天賦所以剛進宗就成為有“鎮守宗門重地的怪老頭”之稱的自己的親傳弟子,被封做了這一代三脈之一龍脈的脈首,不服氣的人自是許多,可都迫於宗主的威嚴不敢有異議,不過私下對那孩子的怨念指定不少。


    可他偏偏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僅僅兩個月,宗門上下就再沒人對其坐上那個位置有任何疑問,甚至連以脾氣古怪著稱的幾個長老也對其多有稱讚。


    可隻有自己知道,他每天早晨都會來祖塔塔頂,躺在那裏眺望遠方。


    自己曾問過他為何非在那裏不可的原因,他的迴答直接仍清楚記在腦海裏。


    “你問我為什麽?當然是因為這裏最高了呀,站得高望得遠嘛。山上更高?那可不行,山上太高了,那裏不是人間,看不見我想看的人。”


    隻有這個時候,陸長老才覺得這個旁人眼中早熟完美的脈首臉上的麵具稍稍漏出了馬腳,能從那一絲縫隙中窺見不同於表麵的內心。


    而在提到那些江清為了讓他了解修行界的基本曆史設定的課程時,他才會表現得真正像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因為不喜歡某樣東西而任性的選擇逃走——這是屬於少年人的特權。


    啊,還有遇到和宗主的另一個兒子江問有關的事時,他也會表現得幼稚一點,被壓抑的的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也隨之出來——也許那才是真實的他。


    所以陸長老很喜歡提起這件事,權當是他喜歡這個看著長大的小徒弟能少戴一會麵具。


    至於江問,自己可沒那麽大麵子去請動,不過倆孩子也經常在一起,挺好的。


    楊鴻闕對著路過的師兄弟們打著招唿,悠悠掠向江問的居所。每當他想要躲開曆史講師時他就會躲到江問那去,一是區區講師可沒膽子去宗門嫡子的門上討人,二是江問也初入修行,正好能給他一些感想,讓他少走一些彎路。


    ——順帶一提,因為他不願意改姓江,所以並未對外公開他也是江宗主的兒子,他隻是恰巧和宗主夫人同姓的一個天賦異稟的普通人。


    推開熟悉的竹門,隻見江問正襟危坐著,見哥哥走進來的江問略感不妙,不停悄悄對楊鴻闕使眼色,楊鴻闕摸不著頭腦,快步走近詢問道:“坐那麽直幹嘛,還有做什麽眼色啊,有什麽事就直說呀。”


    第一次覺得哥哥如此遲鈍的江問歎了口氣,這時再讓楊鴻闕離開這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中年男人從窗邊迴過頭,望向兩人平靜如水的眼神莫名使人心悸。


    楊鴻闕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他收起了隨性的模樣站直,沉聲道:“宗主。”


    他從沒稱過這個人為父親,或是在三年前被威脅著離開的緣故,他一直耿耿於懷,在心裏賭著氣不承認這個殘忍冷酷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楊鴻闕,你不在講堂學習曆史在這裏閑逛什麽?”


    楊鴻闕麵無表情地剛想迴答就被躥起的江問捂住了嘴,江問暗中狠狠掐了一下楊鴻闕,站在楊鴻闕身前笑著說:“父親,是我在引氣入體時遇見了困難,請哥哥來幫我解答下疑問,對吧?”


    說罷身後的那隻手又揪住了楊鴻闕,楊鴻闕微微扭曲著麵容點頭稱是。


    江清也不深究,轉身凝望遠方淡淡道:“你和你哥修行的路子不一樣,問他不如問你娘。不過他在這裏也好,省的我再跑一趟。”


    “十年一屆的宗門大比就要來了,我們透印穀上次三穀墊底,是因為我們沒有術士,既然這次已經有了你,如何都不能再墊底,平白讓別人笑話咱們。”


    宗門大比?三穀?術士?


    啥玩意?


    看著哥哥一臉的迷惑,江問歎了口氣,不愧是逃掉了所有給他補充常識的課的人,連這種最基礎的都不知道。


    他把嘴湊到楊鴻闕耳邊簡要介紹道:“宗門大比就是天下排得上名號的宗門之間的切磋,為了避免自己門下的弟子都在象牙塔長大,出去毫無經驗,所以設置了這場盛會,並且之間的切磋允許有傷亡出現。”


    “三穀是對三個名字含穀字的門派的並稱,分別是非花穀,漱軒穀和咱們透印穀,還有其他的宗門我之後有空再跟你介紹。”


    “術士是極其少見的一種修行者,普通修行者更多的是對軀體的開發,體內運行的是真氣;但也有特殊的一群人,修靈者,也就是術士。他們能與靈氣共鳴,是真正意義上的修行者。你和陸長老都是修靈者,但你又要特殊一點,你像父親一樣能與祖塔內的力量共鳴,因此可以使用獨屬於透印穀的特殊方術,譬如你能抵消對手的招數就是。”


    江清沒注意到身後二人的小動作,自顧自道:“這次我們要有十足的準備,你的修行時間還太短了,所以我和長老們討論決定讓你和其他參加大比的師兄弟進祖塔一趟凝練靈氣,問兒也跟著去,你初入修行,觀摩一下也有好處。”


    “時間就在出發前一天早晨,不許遲到。”


    說完,他轉身就走,仿佛就隻是來通知這件事,完全不像一個父親,沒有一點出於關心對兒子的叮囑。


    楊鴻闕最討厭他的,也是出世修士共有的一點,仿佛沒什麽能在他們心中占據特殊的位置,視萬物平等。


    “哥,我剛不是有意要掐你的,都是為了幫你圓謊啊嗚嗚你別怪我。”


    江問苦著臉拽他的袖子,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放心裏,撐著下頜思考著剛才接受到的信息。


    方術……嗎?


    看來我現在似乎很強啊。


    楊鴻闕的臉上不自覺揚起溫柔的笑,想起內心最深處的兩個身影。


    一定能夠保護你們了。


    三年了,你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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