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承醒來,發現是在一間陌生的酒店套房裏,他的身上隻穿著一件……浴袍?


    頭很沉,太陽穴也隱隱作痛,他捋了捋頭發,努力迴想昨天發生了什麽。


    他在本來皇朝等人,坐的位置正好是葉晚和邱月白上次坐的位置。


    本來隻是有點渴了,可是酒吧裏除了喝酒,還能做什麽。


    他一杯杯地飲,其實他問過酒保,問他上次邱月白和葉晚來這裏,喝的是什麽。


    酒保還記得葉晚,稱她美得讓人過目難忘。


    葉晚不喝酒,喝了兩晚都是水,後來一天才點了一杯酒,沒有喝完。


    他追問,不是邱月白帶她來的嘛?


    酒保笑著說,葉晚來這裏獨自等候了兩天,第二天才遇到了邱月白,她一直是在等什麽人,等一個讓她傷心難過的人。


    他此刻才恍然大悟。


    “我隻喜歡過溫彥望,以後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這句話是真的。


    葉晚一直等的人就是溫彥望!


    後麵的事情就逐漸模糊起來,似乎飛快的倒帶中,他也難過起來,身份地位,年齡輩分,從來不是這些阻礙。


    最大的阻礙是,她隻喜歡過別人,並且不願意再去喜歡其他人。


    其他人裏麵,自然也包括了他。


    盛承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前額,然後後麵,人群鼎沸,燈紅酒綠,杯光交錯間,有人喚了一句:邱少到了。


    邱月白!


    他記得葉晚那張極蒼白的臉孔,好強地壓抑著巨大的悲傷,敏感而青澀的易碎感,幹淨空靈的氣質,永遠是那麽的倔強。


    可她有時候很溫順,有時候又很冷,唯有對邱月白,眼眸裏是信任的光彩。


    邱月白!


    多少次是邱月白開著車,副駕駛座上是葉晚,那輛車穿梭過城市的街道,一眨眼就離開了他的視線。


    她的敏感,她的脆弱,她的難過,甚至是她的眼淚,都是邱月白一次次的陪伴在她的身側。


    邱月白!


    不知怎麽地,他憤怒地揮拳過去,似乎是打中了,可是視線卻是一片漆黑。


    黑暗,陷入安靜而徹底的黑暗。


    “所以,不牢舅舅操心,我是不會再和溫彥望有往來,可……今後也不會再接受任何人。”


    葉晚眸底極冷,態度也是決絕,全然不似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堅韌而好強,似一個女人。


    盛承懊惱不已,最後也是化作嘴邊的苦笑。


    即便不是溫彥望,那會不會是邱月白呢。


    葉晚,你的身邊從來不會是我。


    他起身,穿上酒店的薄底拖鞋,踩在軟軟的地毯上根本發不出什麽聲音。


    酒店套房還連著一間客廳,客廳外的燈光從門縫閃入,客廳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冷漠聲音。


    “……邱月白,你活該。”


    “什麽是我活該!我是因為誰,總被揍的!”


    “胡扯遭雷劈,挨揍都是小的。”


    “什麽胡扯,鬼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不然,為什麽總逮住我?”


    “他親口對我說的,我可以選擇很多人,但不能是他。”


    “狗男人!口是心非!”


    隨後,又傳來一聲慘叫。


    “你輕一點!這是人臉,不是豬皮,我還要靠臉吃飯的。”


    葉晚眉梢一斂,將煮好的雞蛋扔給邱月白:“自己滾。”


    隨後,背過身去,看酒店巨大玻璃窗外的靜謐夜景。


    現在是深夜三點二十四分,整個鵬城都在靜靜地沉睡。浩瀚無垠的城市夜景,與宇宙星空無疑,你無法數得清看到的究竟又多少盞燈,就如你無法測得出群星之間光年的距離。


    寂寞,冰冷,安靜,漫長。


    葉晚抱著雙臂,冷淡道:“今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邱月白明知故問:“說什麽?”


    “我不會再喜歡任何一個人,即便任何人喜歡我,都是一個結果,那就是沒有結果。”


    邱月白笑了下,恢複了以往清雋禁欲的神態,說:“你還那麽小,就看破紅塵了?盛承是我師兄。是,他雖然年紀大,脾氣硬,端正嚴肅如高僧,可是我從沒見過他那麽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失態失格,自己都全然不知。”


    葉晚瞥看他,眼眸是無邊無際的冷與怨,沉吟道:“我有自己的事情,不得不去查的事情。他們死了,而我卻活著,因為這點,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你說得很對,我不殺他,今後就還要麵對他,躲不掉的。邱月白,你說在這樣的事情前,我哪裏還有心情去愛誰,去喜歡誰,我連活下來,都是和老天偷來的命一樣。”


    葉晚說到最後,這剩下哽咽的聲音。


    邱月白口氣冷酷道:“他們死了,你活著,就該忘記。人生本來就是有很多事情沒辦法查清的,你不欠誰的命,如果真的覺得愧疚,就該好好替他們活著。”


    葉晚無聲啜泣,肩膀一抖一抖地,難怪一直有難以言明的悲傷。


    誰死了?要她這樣負重前行?


    盛承沒有走出去,他沒有那樣的勇氣。


    走出去了,他能怎麽辦。


    她已經很明白的說了,無論是誰都沒有結果。


    葉晚是葉晚,她就是她,幹淨空靈如同活在世外,一點紅塵也不沾染。


    無論如何,葉晚都活不成為愛執著為愛堅守的葉綽。


    她們雖是母女,卻半點都不相似。


    所謂喜歡,所謂愛,是不是自己也是魔障了般固執地追尋當年的那點珍貴的迴憶呢。


    即便不是年齡,不是輩分,不是身份背景,葉晚始終可望不可即。


    **


    天亮了。


    盛承從房間打開門,隻見邱月白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襯衫褶皺,頭發淩亂,一雙大長腿架在沙發外無從適應。


    “早呀。”


    邱月白像無事人一樣對他打招唿,眼角的淤青很是明顯,似乎還有些腫。


    “早。”


    盛承一說話,才發覺下巴有些麻疼。


    “可以吃早餐了。”


    葉晚的聲音飄入耳中,盛承連忙轉了過去,果見她站在餐桌旁,一件件早點從餐車端到餐桌上,一旁還坐著他那個狼吞虎咽的小助理盛潁。


    盛承立刻走了過去,然後穩穩當當地坐在了葉晚旁邊的座位。


    即便他下巴的傷,看上去是那樣的醒目可笑。


    即便他的胡子拉碴,麵容憔悴。


    可是他的眼中閃閃發亮。


    小助理朝著盛承一個勁使眼色,明顯地邱月白都忍不住想笑了。


    “盛總,你的領帶掉到碗裏了……盛總……”


    邱月白終於忍不住笑了。


    盛承也終於低下頭整理自己的領帶。


    葉晚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對邱月白說:“你被揍得那麽慘,就沒想要別人道歉麽。”


    盛承擦了擦領帶,看住他們兩人。


    邱月白笑了下,“你不如說,你是不是想報答我?”


    葉晚瞥了他一眼。


    “介紹薑心給我認識吧。”


    薑心,薑管家的孫女。


    邱月白笑容充滿了算計,一切忽然明朗了起來。


    “薑心?”葉晚也是詫異。


    “對,我隻想要認識薑心。”


    邱月白一臉坦誠與溫柔,這個答案似乎是在告訴盛承一樣。


    盛承心底豁然,也有了笑意。


    “心心是……”葉晚忽然打住,盯著邱月白道:“你是什麽時候認識薑心的?”


    “你薑家廣邀賓客的那天,薑心小姐一身旗袍,靈動可人,令我心傾不已。此後,寤寐思服,輾轉念之。隻希望能在正式場合中結識她,可有榮焉?”


    葉晚蹙眉,酸拉吧唧得扯什麽文言文。


    盛承笑了,下巴暗痛,扯掉了半個笑容。


    小助理明顯一句也聽不懂,隻好低頭吃早餐。


    **


    那天直到分開。


    盛承一句話都沒有和葉晚說。


    葉晚也沒有主動和他說話。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不然,開口要說什麽?


    盛承不想聽見“舅舅、叔叔”這樣的稱唿,葉晚也不像與他說多餘的話。


    如今,不開口比開口要好。


    葉晚仍舊坐邱月白的車迴家,盛承由小助理開車迴了公司。


    路上,盛大小姐的電話打了過來。


    “阿承啊,喬千金的事情,吳珊和我說了,這都沒有見麵裝什麽喬,不用說什麽了,姐姐這裏還有好幾個人選,再挑個好的。”


    “大姐,不用了,我有喜歡的人。”


    “什麽?!哪家一家的,可是你之前怎麽不說!你喜歡自然最好了。”


    “大姐,我想去一趟京城。鵬城的生意也布置得差不多了,離開一段時間也沒有什麽關係。”


    “哈?你先帶女朋友迴申城給我看看吧。”


    “大姐?人家還不是我女朋友,她隻是我喜歡的人。”


    “……”


    盛大小姐掛斷電話,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小子商場上有一套,感情上居然這麽失利,玩暗戀?


    不過,鍾情總歸比濫情好,要知道,自己那個親生的弟弟已經把自己頭鬧得老大了。


    裝潢豪華氣派的辦公室,一張深色的辦公桌上放著秘書訂好的報紙,上麵頭版頭條寫著盛世集團太子爺交嫩模在私寓幽會數小時的香豔新聞,好大的相片占據了幾乎整個刊麵。


    姓盛而已,真當自己是多盛世大奇葩嘛,招蜂引蝶個什麽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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