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異常壓抑。


    當日記本合上的那一刻。


    好像整個世界拉了燈閘。


    宋妍可閉上眼,久久不語。


    林言奚心中五味雜陳,有些無奈地看著林妤,“我都說了這日記不能給妍可看了。”


    林妤低聲道:


    “我隻是...不想念念被永遠遺忘...”


    “我隻是覺得...真相不應該被埋沒,參與者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我隻是...不想一輩子愧疚。”


    她能怎麽辦?一直瞞著?


    如果宋妍可真的一直保持開心,不鬱鬱寡歡,不會因為林念念的死而難過,那麽她會選擇將真相永遠地埋在心裏。


    可是...


    事情沒有絕對,明明是那麽縝密的計劃,效果卻不如林念念想的那樣,被最在乎人的遺忘,反而起了反作用。


    “哥哥、姐姐。”


    宋妍可疲倦地抬起眼皮,本就憔悴的麵容,在看了日記後,顯得更憔悴了。


    “怎麽了?”林妤柔聲道。


    宋妍可想了又想,拋出了一個問題:


    “既然你們知道這麽做念念會死,為什麽不阻止她,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的語氣帶著絲絲質問與怒意。


    林妤和林言奚麵麵相覷。


    眼神交流下,林言奚點點頭,轉身便出了房間門,而林妤開口解釋道:


    “我其實有打算直接告訴你的,但是我調查過你倆的事,還有地下室囚禁那事,我發現你相信真相的可能性很小。”


    宋妍可眼含怒意,“你又不是我,憑什麽認為說了我會不信?”


    她覺得這事如果早先坦白,也許結局真的會不同,也許自己一開始會不信,但隨著調查肯定能發現真相的。


    她恨大哥大姐的欺瞞…


    她更恨自己愚蠢,明明有那麽多次機會接觸真相,可都因為仇恨蒙蔽了雙眼。


    “唉。”林妤歎了口氣,“我一開始是真的打算和你說的,但是日記本裏記載的不止這些事,上麵還寫有...”


    聞言,宋妍可一下就想到那張被撕掉的那頁紙,迫切追問,“上麵還寫有什麽?”


    林妤麵露糾結,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姐姐!”宋妍可吼了一聲。


    林妤渾身一顫,就當她想開口時,大哥林言奚迴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張紙。


    “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宋妍可目光轉移到那張紙上,上麵的“病重通知書”幾個大字格外顯眼,她看了一圈後,注意到了底下寫著幾行小字:


    “苦難千百萬,活著是一種。”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真希望一覺醒不來,這樣就不會痛苦了,不是嗎?”


    “我怕死,更怕見不到宋妍可。”


    “我怕活,更怕宋妍可見到我。”


    “活著會變醜,死亡永駐青春。”


    好一會兒,林言奚沉道:“這是上次迴家裏時,去念念房間看到的,之後我還看了日記本的內容。”


    “本來唱歌的名額就是你的,但是日記裏提到念念想唱歌,並且唱給你聽...”


    林妤接過話茬,“那沒有的一頁是我撕掉的,上麵寫了念念的病情,她說她早就扛不住痛苦,很想自殺,可她說想死得體麵一些,還說如果我告訴你真相。”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悲愴:


    “念念其實很早就想死了,她說痛的時候像是有上萬根針,紮在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她說活著才是最大的痛苦,她說...”


    “死亡不是她感受的最大絕望。”


    “被你知道真相才是。”


    兩人的解釋化作了無聲的沉默。


    宋妍可身體止不住地發顫,眸中的憤怒被淚水吞噬,在這一刻她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終於明白了絕望的含義。


    她一直都想將上一世自己體會的絕望,給予林念念,她以為最大的絕望就是在絕望中死去,沒想到這種絕望...更讓人絕望!


    “被我知道真相...”


    “才是最大的絕望嗎?”


    宋妍可猛然抬眸看向林妤,後者早已淚雨婆娑,“念念知道你想給她絕望。她說,告訴你真相,這樣子你的願望就實現了。”


    林言奚聽不下去了,扯了扯林妤的胳膊,“別說了!”


    “你難道想妍可一輩子愧疚嗎?”


    林妤張了張口,“我...”


    “哼。”林言奚輕哼一聲,“我知道念念對你很重要,但人已經死了,沒必要讓更多人陪著痛苦,妍可,她...是你親妹妹!”


    林妤羞愧地低下頭。


    不想承認的是,自己確實太過自私了。


    這樣子傷心的人又多了一個。


    林言奚忽然說道:


    “妍可,你要去看看念念嗎?”


    “那個地方隻有我們知道。”


    宋妍可空洞的眼眸泛起一抹漣漪,久久後,搖了搖頭道:“不,念念還沒死。”


    林言奚、林妤相相對視一眼。


    心中共同生出一道念頭:


    “宋妍可,瘋了!”


    宋妍可沒理會兩人異樣的目光,憔悴的臉色綻出輕快的笑容,她像是沒事人一樣,舉起手上的八音盒:


    “還有第五個錄音呢。”


    “你們不想聽聽嗎?”


    林言奚、林妤:“聽!”


    宋妍可點點頭,輕輕扭動八音盒的樞紐,隨後靜靜地等待。


    “滴滴滴…”


    很快,八音盒傳出少女虛弱的聲音。


    “我希望...葬在無人之地,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這樣我就能永遠被遺忘。”


    “她會很開心的,不是嗎?”


    隻有短短的兩句話。


    宋妍可笑了,“你還是那麽自以為是,你說找不到你就找不到你?”


    “你真的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放下八音盒,放下所有的情緒。


    宋妍可孤零零地走出了林家。


    沐浴蒙蒙細雨,任由視線模糊。


    這一刻。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快樂。


    一路走,往前走。


    走進來青覽學府。


    黑裙浸濕、發絲纏綿。雨中的女孩如青春傷痛文學的文青女主,臉色發白,眼瞳無光又有光。


    苦澀的光。


    “欸你看是宋妍可!”


    “她怎麽不撐傘?”


    “這你就不懂了吧?假千金林念念死了,這叫勝方mvp,享受勝利的喜悅,真千金淋淋雨慶祝慶祝啊,你看她多開心!”


    “我咋感覺她要碎了…”


    人群議論聲不絕於耳。


    羨慕、愛慕、嫉妒變成了星星。


    宋妍可變成了月亮。


    月亮爬上了樓頂。


    冰冷的風吹拂,淩亂了月亮的視線,偷走了月亮的心,宋妍可站在樓頂,看著樓下足足六層樓高的地麵。


    她看到了上一世自己跳樓的絕望。


    她看到了少女臉上最真誠的笑容。


    她聽到了少女的聲音。


    “你是小說裏的爽文女主,成功討伐大反派的我,不僅洗刷冤屈,還成功讓反派的我陷入絕境,你最後成為人生贏家,贏得家人的關愛,贏得一眾男配的愛慕。”


    “所有人都支持你,所有人都心疼你,所有人都憎恨我這個大反派。”


    “一切順順利利,沒有挫折。”


    “你知道嗎?月亮隻能有一個,那麽我這個多餘的反派,肯定不能留在爽文裏。”


    “還有,別忘了我強吻你哦。”


    “算了,忘記我吧。”


    宋妍可閉上眼。


    雨越來越冷。


    心越來越熱。


    站了不知道多久,廣播台響起歌聲。


    《最後一頁》


    “雨停滯天空之間,


    像淚在眼眶盤旋,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麵,


    沿途經過的從前,


    還來不及再重演,


    擁抱早已悄悄冷卻,


    海潮聲淹沒了離別時的黃昏,


    隻留下不舍的體溫,


    星空下擁抱著快凋零的溫存。”


    宋妍可嘴邊呢喃:“這是在暗示我重來嗎?看來天意都讓我重來啊。”


    “最後一頁,最後一次見麵嗎?”


    “不...我有重來的機會。”


    下了樓,遍體寒冷的她身體時不時發抖,在路過一棵榕樹時。


    “喵~”


    一隻胖胖的大橘貓扒拉她的腳跟。


    宋妍可彎下腰摸了摸橘貓的腦袋,“學姐乖,我這裏沒有吃的哦,暫時也養不了你哦,下次吧,下次遇到你。”


    “我養你。”


    橘貓親昵地蹭蹭手背,“喵!”


    宋妍可一笑,眉眼盡是溫柔。


    她不再逗留,快步趕迴來家裏。


    “妍可,你怎麽搞成這樣了?”


    客廳裏,林向晚抬頭見到門前濕漉漉的女孩,不由緊張地站了起來,“你不會是去拜祭林念念...呃?”


    他瞅了一眼對方腳底,沒有淤泥。


    說明沒有上山。


    “妍可,你這是怎麽了?”林向晚感覺到對方狀況不佳,語氣關切道。


    宋妍可麵無表情,也不作答。


    快步朝著樓梯口走出,融入了黑暗。


    空氣的腐臭很難聞,打開手機燈光,找到開燈鍵,地下室這才敞亮些許。


    往深處走。


    她再一次迴到了最初的開始。


    “呃?”


    宋妍可愣住了,見到了曾經捆綁林念念的木板,此刻正綁著一個小熊布偶。


    那個被林念念搶走的小熊布偶。


    她最珍貴的禮物。


    “殺了我,你會很開心的對嗎?”


    宋妍可心口一痛,腦海迴蕩起少女在地下室的真誠,自己卻把這話當做是挑釁。


    “可是我現在...並不開心。”


    “很不開心。”


    出了地下室,她發現到客廳裏人多了。


    “呀,妍可你怎麽搞成這樣子?”


    說話的是華貴的貴婦人,一臉關心道:


    “去洗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宋妍可微微點頭,“好。”


    當她轉身時,貴婦人忽然開口。


    “妍可,媽媽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上官羽,那個娛樂明星你還記得嗎?”


    “現在他迴國了,你倆要不見個麵?”


    宋妍可腳步頓了一下。


    “媽,我現在不想說這個。”


    “妍可你先見一麵再說嘛,上官羽那孩子說很喜歡你呢,還發了微博表白你。”


    “晚上我就帶他來看看你昂。”


    貴婦人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直接就走了,宋妍可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妍可...”


    林向晚匆匆趕來。


    他剛也是刷到了有個娛樂明星表白自家妹妹這事,並且熱度持續上漲。


    上官家不容小覷,比起他們林家的整體實力還要更勝一籌,他清楚父母是想聯姻兩家,加強事業來往...


    “妍可你放心,我會替你擋著那小子!”


    “哦。”宋妍可頭也不迴,迅速地迴到房間裏,將門合上,坐到桌前。


    拉開抽屜,拿出一瓶安眠藥。


    這幾天她睡不著。


    找醫生開了安眠藥才勉強入眠。


    “這是我最體麵的死法了...”


    其實磕安眠藥自殺並沒有想象的那般輕鬆,反而徹底死亡前挺難受的,期間意識和身體會無比難受,胃部灼燒、像是一塊巨石壓在腹部,直至意識徹底沉睡才不會難受,當然如果幸運的話會直接昏死。


    “這個死亡方式總好過跳樓吧...”


    宋妍可死過一次了,對跳樓有排斥性。


    “來吧!”


    ……


    晚上,客廳。


    “媽,你怎麽能這麽做!?”


    “隨意撮合妍可和一個沒見過的男生!”


    林妤憤然,她真的無法接受媽媽的作法,尤其林念念才走幾天?


    她不會接受,也不想接受。


    這樣對不起林念念的死!


    “媽,你過分了。”向來沉默的林言奚亦忍不住了,皺著眉頭看向母親。


    而林向晚見大哥大姐都這麽說了,他底氣一下就上了,“是啊,我們林家犯得著這麽做嗎?況且妍可才剛迴到我們林家,您這麽做怕不是寒了妍可的心!”


    貴婦人臉上掛笑,也沒去迴應。


    不多時,門外走進來了一個西裝革履、麵容英俊的男孩,手裏還捧著一捆花。


    “李姨好。”


    貴婦人笑著上前相迎。


    “小羽啊,你終於來了。”


    男生微微一笑:“李姨,妍可呢?”


    “向晚,叫妍可下來吧。”貴婦人當即就使了一個眼色給林向晚,後者心中心中頗為不爽,不過起身朝著樓上走去。


    林言奚、林妤兩人亦是起身跟上。


    他們都想著如何維護宋妍可。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們來到了宋妍可的房間,敲了敲門沒響應後。


    林向晚急不可耐,索性直接開了門。


    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妍可呢?”


    林言奚兩人走近,正當疑惑宋妍可去哪裏的時候,房間裏響起了悲傷的音樂。


    “能不能蒙上眼睛 就可以不傷心,


    能不能脫下麵具 還可以很狠心,


    如果不是遇見你 我不可能相信,


    生命有一種一定 一定要愛下去,


    愛可以相知相許 相依為命。”


    “……”


    熟悉的歌聲,淡淡的傷感。


    眾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林妤左右探尋,最終落在桌麵,上麵放著一張白紙,紙上壓著一朵枯萎的白桔梗。


    花瓣凋零,氣味難聞。


    林妤眼瞳驟縮,屏住唿吸走近。


    輕輕拿起白桔梗與白紙。


    林向晚好奇地湊了過來,看清了白紙上的字眼:“念念不忘 必有迴檔”


    林向晚疑惑,“什麽意思啊?”


    他看不懂。


    也就在這這時。


    貴婦人和上官羽有說有笑地上來。


    “妍可,別窩在房間了哦。”


    “媽給你介紹個男生認識認識。”


    兩人剛一進房間門,貴婦人就對上了兩道冷漠、憤怒的目光。


    “怎麽了這事?”


    “小事而已,你女兒死了。”


    (第一周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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