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科長是軍隊裏轉業出來的。


    這次上頭知道了要大辦鋼廠,特地把他調過來,為的就是保證鋼廠安全。


    現在鋼材多稀罕!


    不少地方,都有過廠裏內部子弟,為了手頭寬裕些,特地偷些鋼材,然後拿到外麵去轉手出售。


    這種小偷小摸一多,廠裏造成的損失,誰來賠償?


    所以保衛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周科長看著秦妙妙的身影,突然對著身邊的小計,問了一個問題:


    “你覺得她的力氣大,還是我的力氣大?”


    小計有點不敢相信:


    “科長,您可是從京市軍區過來的,咋比不過一個小姑娘呢?”


    周科長一聽到這話,卻搖了搖頭:


    “小計,這跟我之前怎麽樣沒有關係。你看這個小姑娘走路的樣子,腳步輕快穩健,說明她的底盤很穩。”


    “她力氣大,底盤穩,速度快,很顯然是有一定底子的。這樣的人才,放去扛水泥包……實在是浪費了啊。”


    周科長說著,還搖了搖頭,顯然很看好秦妙妙的潛力。


    隻是就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就扭過頭,看到了小計有些奇怪的神情。


    隻聽得小計吞吞吐吐一番後,才麵色複雜地開口:


    “周科長,可人家本來就不是扛水泥包的。”


    周曄有些沒聽懂: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姑娘叫做小秦知青,她本來就是廠醫院裏麵預備的醫生。”


    周科長有些鬧不明白了。


    按理來說,醫生就更應該保護手。


    要是秦妙妙真是醫生,那麽她的手更應該是用來做精細活的。


    怎麽現在反而去扛水泥包了呢?


    這萬一哪裏磕著碰著了,她的職業生涯不都全毀了嗎?


    簡直胡鬧!


    小計同誌聽著周科長,嘰裏咕嚕了一大堆,虛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忍不住開口吐露出真相來:


    “周科長您就放心吧!就算您哪天在這兒來了個平底摔,她秦同誌都不會打一個磕巴。”


    “您是不知道這姑娘能耐著呢!我原先雖然不是他們屯子的,但也聽說過她的傳聞,什麽上山捅野豬,禦狼群,那簡直都是小意思。”


    小計同誌的本意,是想要告訴周科長,完全不需要擔心秦妙妙會受傷。


    誰知周科長聽到這話,眼神驟然迸射出極度璀璨的光芒。


    他一拍大腿,馬上跟著就來了一句:


    “乖乖,這麽厲害?那她不正好適合咱們保衛科的工作嗎?”


    得!


    您老這時候,都還沒有放棄拐人家姑娘進保衛科呢!


    不過小計同誌轉念一想,琢磨著這似乎也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要是有秦妙妙坐鎮保衛科,哪一個宵小之徒還敢在鋼廠放肆?


    ……


    那邊周科長的想法,秦妙妙並不清楚。


    她哼哧哼哧搬著水泥包,跟上了發條似的,唿啦啦地大步行走,為的就是能夠盡快在飯點之前完成任務,趕上今天中午的第一批飯。


    寶珠還在食堂等她呢!


    顧成峰走在秦妙妙後麵,他身上背著一包水泥。


    同時,他覺得自己腳下跟灌了鉛似的。


    每一次抬腳都仿佛能感受到,乳酸堆積在肌肉裏那種酸痛感。


    顧成峰抹了一把臉,很想唾棄自己一口。


    他是發了什麽神經,所以才想著跟秦妙妙比一比速度。


    這完全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秦妙妙那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要知道,就算是驢拉磨,好歹還知道歇一歇。


    但是秦妙妙幹活,為了能早點吃飯,她幹活就跟上了發條似的,永遠都停不下來。


    不隻是顧成峰。


    旁邊的一些男同誌,剛開始也想暗暗和秦妙妙比一比速度、耐力。


    但是等到時間推長後,他們看向秦妙妙的目光,就從一開始的不服氣變成了驚恐。


    媽呀,這姑娘吃了激素藥了?


    咋比老牛還能幹呢?


    霎時間,敬仰和敬佩,再度充斥在眾人心頭。


    畫麵似乎和之前人事科裏的場景,又一次重合了。


    就在秦妙妙腳下不停,勤勤懇懇幹活的時候。


    突然,她腳步一頓,險些一個趔趄。


    隻因為前麵突然多出一個人影來。


    再睜目一看,秦妙妙就發現,前麵慢吞吞扛包走路的那些人,不是別的,正是山腳下牛棚裏的那些老人。


    尤其是宋鶴年,因為年紀大了,平日裏吃得也不好,所以扛水泥包的時候非常吃力,就連胳膊和小腿都隱隱約約有些顫抖。


    秦妙妙在心底偷偷比劃了一下。


    她突然發現,宋鶴年的小腿,甚至還沒有她的胳膊粗。


    這年頭,下放牛棚什麽的,想要不遭罪,那都是那不可能的事兒。


    秦妙妙看到這群人,臉色瞬時就是一變,緊接著他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惡聲惡氣地開口:


    “擋什麽道呢?沒看見這兒有人嗎?連搬水泥都搬不明白?起開!我來!”


    說著,秦妙妙就不由分說地上前一步,直接把宋鶴年身上的水泥包扛到了自己肩膀上。


    旋即,她就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在秦妙妙這一係列宛若行雲流水般的操作之下,宋鶴年起先有些怔愣。


    在看著秦妙妙離去的身影時,他突然鼻頭一酸,緊接著就感受到眼眶有些溫熱,仿佛視野中都蒙上了一層薄霧。


    在鄉下牛棚待了那麽多年,宋鶴年豈能分不明白一個人對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比起白清清那種,拿著一兩個粗糧餅子,作為收買人心的好處,秦妙妙這樣看似惡言惡語的行為,反而更能夠戳中他的心髒。


    不知什麽時候,唐棟國來到了宋鶴年的身邊。


    他剛開始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秦妙妙離去的背影。


    隨後,唐棟國微微拍了拍宋鶴年有些顫抖的肩膀,語氣感慨:


    “老宋,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壞,不是嗎?”


    “這個世界,依舊存在著黑暗。但是之所以會有黑暗,是因為存在著光明。”


    “隻有通過黑暗的道路,才能最終走向光明。”


    “人是這樣,國家,也是這樣。”


    隻有通過黑暗,才能走向光明?


    秦妙妙沒有轉頭,卻聽到了來自身後的話語。


    她沒有說什麽,隻是在心底默默補充了一句:


    最黑暗的時刻,永遠是最接近光明的時刻。


    陽光?


    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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