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處偏僻院子,斜陽灑金。


    腹部高高隆起的貴婦人躺坐在搖椅上,薄衫輕舞搖著手中折扇。


    伺候的小丫鬟為她端上來一盤新洗好的葡萄,笑著道:“這些葡萄奴婢才用井水浸過,涼快的很,能解暑氣,您快嚐嚐。”


    那貴婦人掀起眼簾,用扇子輕輕打在一旁的石桌旁,示意她先放在那處。


    日頭一日熱過一日,也隻有太陽快落山時才能到這院子裏吹風散熱。


    那盤紫豔豔的葡萄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小丫鬟知道她的顧忌,當下伸出手去拿起一顆放進嘴裏,“是奴婢忘了,還望主子莫怪。”


    瞧見她吃下並無任何異樣,貴婦人似是放下心來,不再顧忌,拿起一顆含進口中,酸甜汁水在口中開來,涼絲絲的,確實愜意。


    小丫鬟見她喜歡,從旁說起逗趣的話來,“今日往院子裏送蔬果的人連帶著隔壁院子也給送了同樣的一份。奴婢偷偷去瞧過,那處住著兩個仆婦,似在看押著個女子。”


    貴婦人眉頭蹙起,不知長公主這是又打起了誰的心思,可見那人也是個與她一般可憐的。


    抬頭看她一眼,示意繼續說下去。


    “奴婢偷偷去打探過,那兩個仆婦的口風極緊,什麽也不肯說。屋子裏關著的似乎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女子,瞧著舉止似是很有教養的模樣呢。”


    貴婦人抽出帕子擦拭著唇邊,出聲道:“那被關押的女子可是能在院中自由行走?”


    “能的,隻是身邊一直跟著個仆婦,應也是防著她會私下裏逃走。”


    小丫鬟瞧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答著,見她抬手,慌忙上前將她扶起身。


    “既然是來了鄰居,咱們豈有不去看看的道理?”貴婦人說著要往隔壁院子走。


    那小丫鬟連忙走上去勸阻著:“主子,咱們還是別去湊這熱鬧了吧,眼瞅著您這幾日便要生了,咱們還是在院子裏安心養胎吧。”


    貴婦人並不理她,向著那隔壁院子的小門走去。


    這處原來就是一處大宅子,中間被隔著分成兩個院子,這般走過去倒也不費什麽力氣。


    小丫鬟見攔不住,不由著急跺腳,隻得快步跟上去。


    .........


    翌日,李正澤去宮中幫忙治喪,裴文君換上一身素雅襦裙,戴上帷帽,乘著馬車出府。


    行到一處宅院,她讓清野將馬車趕遠了些等著,自去叩門。


    有個身著黑衣的侍衛來開門,瞧見是她,先是驚訝一瞬,繼而似是想到什麽,閃身將她讓進院子裏。


    裴文君打量著這處清幽的小院,開口問那他:“公子川可在院中?”


    黑衣侍衛點頭稱是,伸出手示意她往裏走。


    一路直至內院,來到先前的那處房屋前,黑衣侍衛輕輕叩響門。


    裏麵傳來男子清冷的聲音:“何事?”


    \"主公,平陽王妃來了。\"


    話音未落,裏間響起腳步聲,門從裏麵被打開,男子麵帶欣喜的看過來。


    裴文君見他這般,神色遲疑一瞬,抬步入了屋子,四下先打量了一圈,並未瞧見宋婉茹的身影。


    公子川親自衝泡了一盞熱茶,請她落座。


    裴文君心中焦急,哪裏還有閑心思能在這喝茶,當下直奔正題,說明來意。


    “宋姐姐可是在你這處?”


    公子川為她奉上茶盞的手一頓,險些將熱茶潑灑出來。


    很快恢複了平靜神色,麵上掛著清雋笑容,溫聲道:“你今日來這處尋我就是為著此事?”


    適才還以為她是發現了先前那個匣子夾層裏的荷包。


    “我與宋家姐姐自幼交好,她若在你這處,還望你能將她放出來。或者可以用其他你想要的置換,我都可以答應。”


    言辭間頗為坦誠,但公子川卻似是被莫名戳住了痛處一般,當下冷了臉。


    “隻要是我想要的,你都可以答應嗎?”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她,似要定進她的心底。


    他這般說著,裴文君更能確定他知曉宋婉茹的消息,想也不想的點頭。


    “隻要能將宋姐姐放出來,你想要得到什麽,但說無妨,無論是錢帛或是其他。”


    公子川癡癡的笑出聲來,直直的看向她。


    她是他除了複仇之外唯一想要得到的。


    從始至終,也隻有她一人。


    這些年,無論受過多少艱難困苦,他的心誌都不曾變過。


    將仇人一個個揪出,為著平陽王府慘死的冤魂報仇雪恨,將本應該屬於自己的盡數奪迴來。


    “昭昭,我想要的隻有你!”他輕歎一聲 ,素來清冷的目光中現出幾分炙熱。


    “什......什麽?”裴文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以為是聽錯了。


    “你不記得我了?小時候你也曾經答應過我的,長大要嫁給我,做我的王妃。這些你都忘了嗎?”


    公子川說話間站起身走近她,目光灼熱。


    裴文君被他直白的話語震驚的定在原地,這些話她確實曾經說過,但那都是答應李正澤的。公子川怎麽會知曉?


    “你是誰?”裴文君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到抓不住。


    公子川卻並不迴答他,伸手去解自己腰間的革帶。


    裴文君被他的動作嚇住,說話都結巴:“你......你要做什麽?”


    卻見他已經將身上長衫鬆開,從脖頸處向後掀開,露出肩背上的那塊胎記。


    “你不記得它了嗎?你小時候還曾經很羨慕我有這塊好看的胎記,總念叨著也想要這樣一塊胎記。”


    她當然記得,為此她哭鬧不已,後來還是母親用胭脂在她肩膀上同樣的位置描摹上一塊相似的,才算作罷。


    “你究竟是誰?”裴文君震顫出聲。


    他對當年在平陽府中發生的瑣事如數家珍,似是經曆過一般。


    或許同裴文君先前暗中猜測的一樣,他是平陽王府舊人,自然知曉當年之事,親人許是命喪當年那場禍事之中,這才與長公主府有不共戴天之仇。


    公子川輕輕將衣衫攏好坐迴去,陷入一片迴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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