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共有八個庫房,其中五個是糧倉,先前的救災糧就放在糧倉裏。


    但因為去年旱災和今年隴西府流民流入,府衙的糧倉早已空蕩蕩,先前給永新縣的那一批糧食還是從九原府運送過來的。


    而在府衙的賬本上,隴右府應該還有三十萬斤的存糧。


    崔元平走在前麵,小廝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許光離他大約有五六步遠,庫房在西側,兩人穿過前院的時候許多人都投以注目禮。


    許光自認為錯不在己身,走在路上也身正不怕影斜,反倒是有好幾個人,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慌慌張張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


    庫房外有人在把守,看到崔知府過來以後連忙行禮:“大人。”


    “先前的糧食是哪個庫房領取的?玄字庫房嗎?”


    許光點點頭,崔知府示意守衛將玄字庫房打開,這兩個守衛互相對視了一眼後才猶猶豫豫地去開門。


    此時日影西斜,許光對將要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他隻是莫名覺得有些心慌。


    “大人......”


    庫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漫天金光灑在空空如也的庫房裏,許光看著自己的影子,腦袋一嗡。


    崔知府眼睛都不眨:“將幾處糧倉的門全開了。”


    幾個守衛沒有立刻動,反而拱手作揖:“大人,息怒......”


    許光覺得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意料了,他看向崔知府,後者背著手沒有動彈,最後一點金色陽光灑在他身上,漸漸沒入了昏暗中。


    “怎麽,不敢向我說真話就算了,連真相都不讓我看見了嗎?”


    幾個守衛頭垂得更低了,崔元平絲毫不退讓,隻好將其他糧倉都打開了。


    “你不是想要一個真相嗎?隨我來。”


    崔元平瞥了一眼許光,走進了庫房裏,許光連忙跟上。


    幾個庫房中空空如也,原本該躺在裏麵的糧食不翼而飛。


    “這......這......”許光料到庫房裏糧食可能會摻和砂石,可沒有想到這庫房竟然一顆米都沒有,竟然連裝都不裝一下嗎?


    看知府大人這個樣子,像是不知情。


    府衙裏誰還能有如此大的權力,能夠瞞天過海,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幹這種事?


    許光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崔知府又命人將另外三個庫房打開,那裏麵是存放庫銀的地方。


    “哎喲!我的大人!你這是在作甚?”


    同知大人駱秉義匆忙走了過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又狠狠瞪了一眼準備開庫房的守衛,上前去攙扶著崔元平。


    “大人,外麵天黑,路麵不平,小心點走。”


    “路再難、再崎嶇,也不及有人在路上挖坑啊。”崔知府甩開他的手,和他對立而站:“糧食哪裏去了?”


    駱同知嘻嘻一笑,附身上前細語,崔知府大怒:“豈有此理!”


    “大人!若是不如此做,這隴右府上下,可都得問罪啊!”


    崔知府盯著他,眯了眯眼,駱同知瞧他要發難,連忙上前去勸道:“大人,事已至此,還是要想想如何收尾,否則你我的項上人頭難以保證啊!”


    死?死有何懼?


    崔知府想要甩開他的手,怎奈駱同知死死抓住他,兩人纏在一起,難分難解,崔知府的小廝想拉開駱同知,卻被一腳踹開。


    幾個守衛麵露難色,不知道是否該摻和,也不知道該拉開誰。


    許光見狀直接上去推了一把駱同知,將崔知府擋在身後。


    “知府大人問你,糧食去了哪?”


    駱同知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有見過如此莽撞且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朝他笑了笑,笑容裏有幾分猙獰。


    這人已經動了殺心。


    許光覺得不對勁,從他踏入府衙的那一刻開始就都不對勁,崔知府冷笑出聲:“府衙這幾年賬麵上三十餘萬斤糧食不翼而飛,庫銀重新融了流入市場,你倒是個做賬高手,慣會逢場作戲。”


    庫房的騷動已經驚擾了守衛,通判大人很快便來了,看到此情景皺緊了眉頭。


    駱同知卻笑了起來:“通判大人,知府大人貪贓枉法,竟然將隴右府的庫銀據為己有,更是縱容下人私自賣糧,中飽私囊,請通判大人為隴右府做主!”


    崔知府就站在原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通判大人,還不將知府抓起來送往長安問罪?”


    趙通判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身後的侍衛上前將駱秉義雙手反扭在背後。


    “你做什麽!你竟敢背叛!哈哈哈哈哈!你這卑鄙無恥之徒,以為臨時倒戈就能有個好下場......”


    侍衛往駱秉義的嘴塞了布巾,院子裏安靜了下來,昏暗中,許光聽到崔知府的聲音:“都殺了。”


    “......是。”


    接著便是一陣兵荒馬亂,許光被抓住了,他掙紮了兩下卻被越綁越緊,那把刀離他越來越近了。


    “鬆開他吧。”


    “大人!”


    趙通判不認可,今晚在場的人最好一個都不要留,可崔知府顯然不想做得這麽絕。


    “事情已經發生了,盡所能收拾好爛攤子吧,不要再造孽了。”


    許光被放開,崔知府走上前拍了拍他被弄皺的衣服,說道:“欠永新縣的糧食,府衙沒有辦法在短期內還給他們了,不過卻有一樁事要你幫忙,明日一早來找我。”


    許光惘然地看著他,崔知府卻已經轉身走了,趙通判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周遭一片狼藉,他第一次覺得人生有些許荒謬。


    他在府衙裏呆了半宿,這裏的每個人都很忙,也沒空理會他,在這裏,他見到了另一個一樣惘然的人,崔子建。


    對於崔子建來說,今日如同坐過山車一般,先是自己來央求叔叔讓自己暫緩科舉,去永新縣進修一段時間,叔叔終於答應了,卻在臨出門時聽到庫房失竊。


    庫房失竊是大事,他想去幫叔叔,也看到了那昏暗中綻開的血花,忽然覺得官場如同一汪寒泉,令他不寒而栗。


    這就是讀書人心中向往的官場嗎?


    他沒有答案,渾渾噩噩了半宿,最後躺在迴廊上黯然落淚。


    “你哭甚?”


    許光冷哼了一聲:“爾虞我詐、明爭暗鬥,文官的官場並沒有比武將的沙場好到哪裏去。”


    “你若是心靈這麽脆弱,還是趁早迴去繼承家業,管管庶務吧。”


    崔子建抬眼看著他:“那是因為你的心從來都是黑的。”


    “嗬!”


    兩人差點動起手來,後麵清理屍體的侍衛看到這倆,用火把照了照,說道:“你倆最好將對方打死,我順帶收拾了。”


    這倆人放下了舉起來的拳頭,轉過身去裝作沒看見侍衛。


    大丈夫,當能伸能屈屈屈屈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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