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縛帶綁住他的四肢,一根金屬針頭插進他的靜脈血管,針筒裏麵的鎮定劑被推了進去。


    隨著陳忠強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他的意識逐漸控製不住身體,盡管知道自己一但暈過去很有可能就醒不過來了,但是人類的軀體還是抵不過藥物的作用。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陳忠強聽到一些朦朧的話:


    “切除三分一的肝髒吧,我們從肝髒開始觀察…”


    再次轉醒,陳忠強趕忙在自己身上一通亂摸,檢查自己身體上有沒有缺少那些部位。


    旁邊田靜怡看著他這個樣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你這是在幹嘛?”


    陳忠強沒有在自己身上發現任何新的傷口,確定自己沒有被切除任何部位之後才迴應田靜怡:“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在這裏你就被切片了,你不應該感謝我嘛?”田靜怡翹著二郎腿,滿臉壞笑的看著他。


    “富淩礦苑的人都安排到花錦市了嘛?花錦市的複建工作開始了嘛?”陳忠強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你居然先問我這個,真的是,還以為你會關心關心我呢。”田靜怡翻了個白眼。


    陳忠強在床上坐好:“我不是先問了你為什麽在這裏嘛?”


    “好好好,我是來跟你辭職的,官方已經把陳希玉的事情公之於眾了,官方召集了各界的研究人員,準備全力投入對於陳希玉的研究,之前的領導找到我,說是這裏有點情況需要我過來解決一下。”田靜怡的話語中帶著些許不舍。


    陳忠強聽到之後沉默不語,良久,他嗯了一聲,音量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你就嗯?”田靜怡的語氣滿是質問。


    “那不然呢?”陳忠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行吧,感謝你這幾年的照顧,人都給你安排過去了,以後你要是再鼓搗你那些理想啥的,可沒人陪你犯病了。”田靜怡說著站起身。


    陳忠強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看著房門把她的身影擠出自己的視線。


    屋外,田靜怡的眼角留下一滴眼淚,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普普通通的生活,就算是在這末日之下,她也可以好好的活著。


    比起太歲,研究領域裏麵的勾心鬥角才更讓她絕望,自己奉獻出去的一切,自己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業,被人輕易的奪取,那一刻她的世界都灰暗了。


    那時的田靜怡覺得是她腦力的巔峰,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搞研究,隻為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對抗災難的事業中。


    可是那張冰冷無情的通知單卻告訴她她之前的奮鬥全部都落空了。


    共腦的實驗是反人類的,各方麵的壓力不是一個人可以承受的,這種計劃也隻有官方才可以推行出去。


    她離開了自己奮鬥的地方,想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經過人介紹她認識了陳忠強。


    這個懷揣著可笑夢想的家夥居然和共腦有些相同的地方。


    當初的共腦主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一個努力的倒黴蛋。


    那是一個感染了太歲細胞的年輕人,好在第一時間送到了實驗室。


    盡管太歲細胞已經在他全身遊動了兩個血循環,但是好在還沒入侵大腦。


    而田靜怡作為共腦的提出者,也是第一次嚐試直接連接大腦意識。


    好在實驗很成功,雖然這個年輕人的軀體死了,可是他的大腦卻保留下來了,共腦實驗的第一階段已經順利完成。


    一個具有清醒思維的大腦才可以連接更多的軀體。


    第二個階段,就是讓這個大腦的思維一直運轉,同時開始連接軀體。


    這個階段其實很簡單,但是需要田靜怡一直和共腦交流。


    通過電腦屏幕,田靜怡看到了另一段人生。


    共腦隻是個普普通通得年輕人,被感染的時候他正在喝酒,也許是酒精麻痹了大腦才讓太歲細胞沒有第一時間入侵到他的大腦裏麵吧。


    而他喝酒的原因就是因為覺得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田靜怡了解到共腦從小就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每次考試他都名列前茅,即使受到各種欺淩,他也始終堅信,隻要自己好好學習就一定會有迴報的。


    小學時,一個胖同學讓他幫忙寫作業,他拒絕了,遭到同學的霸淩,他不在意。


    中學時,他暗戀的女生和一個染著黃頭發的學生在一起,他果斷放棄了這段沒有開始的感情,他不能影響自己的學習。


    高中時,麵對同學們各式各樣賺錢的辦法,他覺得那些都是旁門左道,隻有努力考上好大學才會有一個好出路。


    終於,他高中畢業了,在那個普普通通得小鎮,他昂起頭。


    他的朋友有小學輟學去做廚師的,有初中輟學去剪頭發的,也有高中沒考上大學準備去摸索新出路的。


    隻有他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他會去大城市讀書,會在哪裏工作,會漸漸遠離這個小鎮。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整個世界的主角,寒窗苦讀數十載,把一切其他因素拋之腦後,終於在這一刻換來了一條寬闊的路。


    他拿著錄取通知書,默默的對著自己說了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生活卻總是這麽喜歡跟人開玩笑,盡管大學生涯他也一樣努力,可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人,又有那個不是付出了同樣多的努力呢?


    盡管在小城市中,他的成績名列前茅,可是進入大學之後的每個人都是各自小城市的佼佼者,在這些人之中,他的光澤沒有那麽閃耀。


    大學畢業之後,他沒有留在大城市,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找不到工作。


    迴去之後,他迎來了一場聚會,當初他小學輟學的同學開了一家小飯店,一個月可以賺萬把塊錢,初中輟學的同學已經是造型師,每個月收入也有一兩萬,高中那些他看不起的人也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有了自己的事業。


    唯獨他這麽一個大學生,一個去大城市裏深造過的人,在迴來的前幾天還在麵試一份月薪三千不包吃住的工作。


    最關鍵的是,他還沒有麵試上。


    聚會上他的朋友喝的有點多,一個個的迴憶起往事。


    讀書的時候他可是作為別人家的孩子被這些人的家長教育,學習好,肯努力,將來一定有出息。


    可現在呢,小城市裏麵的同齡人之中,有的已經成家,有的已經立業,隻有他自己什麽都不是。


    他隻能一個人喝著悶酒,聽著朋友們說著以前的那些事兒,開飯店的那個朋友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他:“現在沒工作要不要先來我這裏打工啊?”


    他也用開玩笑的語氣附和:“那行啊,最起碼的管我飯。”


    開飯店的朋友立馬提一杯:“那當然管飯啦,生意做遍,不如賣飯,不求富貴,混個肚圓。”


    這種半俗半文的話進入他的耳朵裏麵,讓他覺得十分難受。


    開飯店的朋友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站起身表示:“這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當年你可是我的噩夢,我每次考試不及格我爸都會揍我,說我怎麽比不上你,現在終於有比上你的時候了。”


    為了自己之後的生計,他選擇用酒精麻醉自己,這也是他作為人類最後的印象了。


    田靜怡感受著這個人的一生,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陳忠強,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成功的人,一個同樣被社會拋棄掉的人。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產生了一種想法,其實普普通通的找個人過一輩子也挺好,至少不用跟那些聰明人一直勾心鬥角。


    但是她又不喜歡共腦迴憶中那些鼠目寸光的人,她想要的是一個懷揣著激情,懷揣著理想的人。


    而陳忠強在當時的她心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想和陳忠強在一起,可是陳忠強卻非常抗拒。


    後來的了解中,她知道陳忠強在某些部位有缺陷,可是她不在意,為了表達這種不在意,她總是把這種缺陷當做玩笑說出去。


    因為她覺得自己根本不在意這些,她想要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


    可是越了解,她就越覺得自己有問題,陳忠強是個控製欲很強的人,對於那些他得不到的東西,他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追求,而他得到的東西他則會不屑一顧。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人,這種人在她看來是最不值得交往的,可是她就是覺得離不開這個人。


    搞不懂的事情她也不想去想,邁開步子離開這裏,她決定放棄這段人生。


    走廊上有清潔人員在拖地,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長串水漬腳印,水珠短暫的變成腳印的形狀,隨後被拖把拖平。


    李楠木這邊,陳希玉在得知自己即將麵對的一切之後,終於沒有心理陰影了。


    雖然不知道謝司韋說的全球直播呀,最棒的研究人員之類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她從李楠木口中聽到了一句她最想聽的話:“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去哪裏都會在你身邊。”


    陳希玉看著李楠木,不知怎麽迴事兒,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句話:“如果讓你選,你女兒和我你選那個?”


    這句話直接難住李楠木了,他下意識的想說他選自己女兒,畢竟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為了自己女兒的蘇醒,可是他又不確定真相組織說的話是不是真實的,如果自己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說錯了話,很可能導致自己這個心理安慰上的女兒也離開自己。


    李楠木知道自己必須迴答,而且不能猶豫太久:“真要讓我選,我很難選,可是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


    陳希玉也不相信李楠木會選她,可是她就是想這樣問,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傷心的準備。


    可沒想到這個迴答她還挺滿意的,她不覺得自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替代李楠木女兒在他心中的位置,她隻是不想離開這個一直照顧自己的人。


    好消息是今天共腦趕到了,更好的消息是趙麗也迴來了。


    這兩個人帶著陳希玉準備給趙麗接風洗塵。


    走出醫院,陽光透過趙麗瀟灑的身影射在他們臉上,對於這個沒見過幾次麵的大姐姐,陳希玉是沒什麽太多感覺的,隻不過是有些好感。


    可是李楠木就不一樣了,他的雙眼都不敢直視她。


    趙麗一甩頭發,直接用把李楠木的頭夾到腋下:“好你個李楠木昂,讓你跑你就跑了,你都不說迴頭看我一眼!”


    謝司韋連忙伸手:“好了好了,別鬧了嘛,楠木當時也是情況緊急。”


    趙麗把另一個手掄圓了在李楠木的頭上砸了一個包:“那也不行,你說說你,好歹給我收個屍立個牌位啊,白跟你這麽多年了是不,讓我跟人家處對象我都處了,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堪嘛?”


    趙麗的語氣非常輕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這樣李楠木會更難受,她可不想讓自己的隊長一直懷著愧疚的心跟自己執行任務。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太害怕了。”李楠木說出自己的內心想法,他也清楚趙麗不是真的在責怪他,可是他依然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愧疚。


    “嗐,有什麽了啊,當時那種情況沒尿褲子都已經是很膽大了,我們的大隊長還能動,還能跑,而且把我們未來的希望都給救出來了,已經很厲害了。”說著趙麗蹲下身子揉了揉陳希玉的臉蛋。


    “我記得在福山鎮上的時候見過你,不怎麽愛說話,就是喜歡吃東西,酒席上就你吃的最多。”


    陳希玉的心情原本有些沉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見到這個僅僅有一絲好感的大姐姐之後,像是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感染了一樣,變得非常開心:“我也記得你,噴火的大姐姐。”


    被陳希玉這麽一說,趙麗更開心了:“真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呀,而且還記得我用的武器,不錯不錯,今天想吃啥,姐姐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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