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離別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感傷。


    王梓本來不是個特別傷感的人,他很多時候都會花很多時間去觀察一些他感興趣的事物,比如牛皮道長以魂魄吸血,比如研究寶葫蘆,比如想看陰兵到甚至逼得牛皮道長用自己的魂魄畫了一個完整的給他看。


    但王梓不喜歡去研究…或者說是去看,別人離別的場景,因為總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將盡未盡和不知所措感,他本身也不喜歡離別。


    可今天他就要和隻相處了幾天的劉道瓊離別了。


    他們一路從看寶貝,鬥鬼神,做買賣,用神訣…到如今就要分道揚鑣了。


    如果讓王梓真正用自己以前的眼光去看世界,會覺得劉道瓊並非是個他以前會喜歡的那種人,因為這個人雖然本領高強,卻做事婆媽得很,比如他們出門那天劉道瓊還帶著他順道看了王道福,這種事王梓是最覺得麻煩的,畢竟王道福曾經想要他和牛皮道長的命。


    劉道瓊隨後果然就吃了閉門羹,卻還是在門外大喊:“師兄,你我雖然一師所出,但道有不同,我們互相也不服氣,你不見我也是正常,隻是做師弟的給你提個醒,以後常念正道,世間災厄自然消失!”


    他說完這句話後,門那邊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反應,但不久後就從牆裏飛出來了一個大鐵鍋,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打出了一個圓坑。


    劉道瓊也不算是很快樂的那種人,以至於王梓覺得他很悶,比如他聽說牛皮道長“仙去”後,竟然真的去了天尊畫像麵前給所謂的“九天顯聖寶鼎天師”獻上禱文,隨後的幾天都有點傷感,而且對於王梓也格外照顧了些,一路上都給他講著在這裏的道法門路,而且白天黑夜不間斷地講,總恨不得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要教給他。


    王梓一直問劉道瓊要去哪裏,是不是該分道揚鑣了,劉道瓊卻一直都說:“快到了,快到了”,結果卻不知道又往前過了幾裏路。


    最後直到劉道瓊覺得實在再沒法編下去了,才坦然地跟王梓說“再見”。


    “願福生無量天尊祈引你多福多壽,早日見到菩提祖師,願雷聲普化天尊指引你心正前行!”


    此時王梓竟然也跟著他一起說:“雷聲普化天尊!”


    或許從這一刻起,王梓才明白信仰的意義。


    “吾生常懷三有無:以有道滅無道,以無法證有法,以有量心無量!”劉道瓊走的時候唱起這一段大道之言,在他袖口裏安家的兩隻小鬆鼠此時也探出頭來,在跟王梓道別。


    王梓突然覺得劉道瓊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還隻是懵懂之間,他突然發現自己是不是有點感性了,以至於似乎像個女人。


    “你看起來很舍不得他嘛。”牛皮道長在王梓出神的時候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好像是有那麽一點。”王梓撓頭迴答。


    “啊,一點啊。”牛皮道長似乎在笑:“應該不會太多吧,畢竟小爺你號稱‘沒有感情的挖掘機’!”


    “我當然無情了!”王梓迴答得有點猶豫:“算了,繼續上路吧。”


    “嘿嘿…”牛皮道長這迴是笑出聲了:“你別擔心,我覺得我們遲早會再見到他的。”


    嗯?


    “我跟你說過,從我見到他那一刻起,就覺得他很熟悉,現在我覺得他越來越像我的一個故人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麵出來的,或許,他以後就是我同僚中的一個。”牛皮道長說。


    “你什麽故人?你認識他?”王梓問。


    “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已經有一個輪廓了,我遲早會知道的,所以我覺得我們遲早會再見麵的,那時候你要代我多敬他幾杯酒。”牛皮道長迴答。


    王梓:…


    在路上,酒是不能喝的,而且王梓還是個“三杯倒”,那就更不能獻醜了。


    但更重要的,是王梓身上貼著劉道瓊給他的“體輕神行咒”,所以不能沾酒——體輕神行咒,顧名思義,體輕,身上重量減半,神行,腳尖法力,腳後跟不點地前進。


    王梓有時候感覺自己簡直快要飛了起來。於是他四處跳躍攀爬,甚至還有一次嚐試學著書裏麵的輕功來踏葉飛行,結果差點沒摔個狗啃泥。


    我們的牛皮道長自然對於王梓隊長這種強烈冒險精神表示了許多的震驚和鼓舞——以及更多的勸說。


    這夜裏王梓找了個荒廢的寺院棲身,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在一尊不知道什麽名字的佛陀塑像後麵下了睡鋪。


    隨後在卸下體輕神行咒和行李的時候,那瓶劉道瓊送給他的牛眼淚出現在他的目光裏。


    他突然想起來,“透陰陽”是什麽東西?


    牛皮道長開始裝作沒聽到王梓問什麽。


    後來在王梓強烈好奇心的不斷增長下,牛皮道長也妥協了:“也就是開陰陽眼。”


    啊,原來如此!王梓點頭,所謂陰陽眼嘛,就是看到鬼物的眼睛啊。


    “怎麽用?”王梓笑嘻嘻地問。


    “祖宗,現在用不好吧,等下看見難看的鬼怪你就睡不著了,你睡不著我也就睡不著了。”牛皮道長有點無奈,隻能先進行一波勸說。


    “還有什麽能比你喝血更加驚悚的嗎?”王梓自然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並重點宣示自己的膽量之肥,已經到了看什麽都無所謂的程度了。


    “好吧,你倒出來塗點到自己的眼皮上…別太多了!這東西可難得得很,而且很容易造成失明!”牛皮道長開始“耐心”指導起來。


    王梓自然沒敢塗太多,隨後他就站起來把整個寺院看了一遍。


    “鬼呢?鬼呢?”


    牛皮道長:“你是活人,陽氣重,鬼怎麽敢靠近你。”


    “啊…”王梓恍然大悟,然後繼續問:“那我怎麽才能看到它們呢?”


    “再塗點牛眼淚在腦門上就行了…好了祖宗!別太多了,要不然它們全過來就麻煩了!”牛皮道長的語氣裏已經很明顯有不耐煩了。


    “還是沒有啊,你到底會不會用啊!”


    “誰說我不會!”牛皮道長此時心裏一狠心,就豁出去讓王梓玩個夠了:“好吧,祖宗,那些鬼早看見你了,見你陽氣重,就跑到外麵去了,你現在出了門往左邊走兩步,有個在樹底下!”


    “你怎麽看得見?我們不是共一隻眼嗎?而且,我以前不用牛眼淚也能看到你,聽到你啊。“王梓問。


    “我成仙的時候開了天眼了。“牛皮道長說:”雖然我們是共一隻眼,但是其實人的眼睛都是能看見鬼的,隻是由於眼睛屬陽,鬼怪無法從眼至心,而我卻是魂魄,屬陰,可以看見鬼,而至於你以前能看到,聽到我,自然是由於我的魂魄有我主公的神力加成,使我的魂魄也可以被人感知。”


    “啊,原來是這樣!那以後找鬼就方便了。“王梓自言自語。


    牛皮道長腦袋都大了:這祖宗還真不帶怕的啊!以後怕是事情會越搞越多啊!


    “等會!”看見王梓已經眼睛放光,要殺出去了,牛皮道長隻能做最後的“抵抗”:“好歹把桃木劍和降魔杵帶上啊!風火符也帶兩張!”


    在牛皮道長的強烈建議下,王梓還是帶上了相應的法器和符咒,隻不過是先藏在身後。


    樹底下果然有個鬼影,隻是看得不真切,有時候一陣陣風吹過來,那鬼影又向著風吹的地方無聲地移過去一點。


    王梓出去就已經認真觀察上了。


    “他在幹嘛呢?”王梓問起牛皮道長來。


    “這種孤魂野鬼大抵是非陽壽而終,卻又不肯前去地府報道,隻能在此徘徊,等著有一天有鬼差前來拘魂。”牛皮道長迴答。


    “那我該怎麽打招唿呢?”王梓急切地問。


    “祖宗!你就不要再玩了好不好,這鬼都是陰物,平日裏采陰補陽,大晚上不睡覺在外麵吸取萬物陰靈,纏上了沒啥意思。”牛皮道長都急了。


    “沒事,我們不是有法器嘛!”王梓滿心不以為然,他今晚是要吃定牛皮道長了。


    “好吧好吧,小祖宗。”牛皮道長也無奈了:“你要清楚,人鬼是不能對話的,除非讓它們上別人的身,你上去看看就行了,這種鬼大抵都是些無聊鬼,巴不得看見你這種新鮮貨。”


    啊,原來是這樣!王梓一拍腦袋就走了上去。


    夜晚出來王梓也沒穿道袍,降魔杵此時藏在內衣褲裏,桃木劍由於太醒目,也沒法藏在衣褲裏,就被他先放在地上,用土埋起來,等下有事再急忙抽出來。


    此時月黑無風,天地肅穆,王梓大踏步而上,鬼怪似乎驚覺了。


    於是鬼怪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梓,王梓也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那是一張泛著綠光,看起來光滑的臉,生前的年齡記憶,比如皺紋,比如青春痘,比如傷痕,似乎都已經被死亡同時抹平——死亡有時候很奇妙,死人明明很老,卻偏偏被死亡割離得很年輕一樣。


    還沒等王梓再多觀察幾遍,那鬼怪此時已經看見了他這麽個稀奇貨——走路帶風,還踏地有聲,但偏偏卻有一股陰氣聚頂,可以接近,此時外麵又無風,他便慢慢地“走”了過來——說是走,但很明顯他沒有踏步,而是似乎是在平空裏滑了過來,草木也沒有任何動靜。


    王梓嚇了一跳,手已經摸上了背後的降魔杵。


    “怕了?”牛皮道長也是破罐子破摔,此時也就順便調侃下王梓,萬一以後能讓他好奇心沒那麽重呢。


    “哪有!”王梓覺得突然之間又來了一股勇氣,此時就是鬥嘴也要死命撐住,膽子肥了,他也就站住了,在原地等著鬼怪“走”上來。


    那鬼怪迎上來後,觀察了一下王梓,發現這“家夥”有點邪門,臉麵有顏色,還有一些小痘印,身上的衣服也沒有飄逸感。


    隨後鬼怪又繞著王梓轉了兩圈,最後在他麵前站住,眼放幽光,嘴裏在不停張合。


    他在說話?王梓不禁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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