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老被迎了一下後卻是歡喜,隨兩個童子便進正殿,獨留下悟空、八戒、沙僧與這三匹馬兒沒了招待,頗顯尷尬。


    向南的五間大殿,盡皆是上明下暗有雕花格子。


    那仙童推開格子,請唐僧入殿,隻見那壁中間掛著五彩裝成的“天地”兩個大字,設一張朱紅雕漆的香幾,幾上有一副黃金爐瓶,爐邊有方便整香。


    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爐,三匝禮拜,拜畢迴頭道:“仙童,你五莊觀真是西方仙界!


    既是觀宇,卻為何不供養三清、四帝、羅天諸宰,隻將天地二字侍奉香火?”


    童子行禮笑道:“不瞞老師說啊,這兩個字,上頭的禮是客氣;


    下邊的,卻是我們自家的香火。是我家師父諂佞出來的。”


    悟空心道:這貨可以啊……說他搞個觀宇,隻為自己拜自己?這思路也忒新穎了吧……倒不如去找麵銅鏡叩頭得了!


    三藏卻沒聽明白他們意思,隻問道:“卻不知何為諂佞?”


    童子自豪道:“大師不知,那三清天尊是家師朋友,四帝是家師故人,九曜更是家師晚輩,元辰隻算得家師下賓。”


    行者聞言一驚,繼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八戒道:“哥啊,你笑怎的?”


    行者道:“你們常笑俺老孫搗鬼,卻聽不出這裏道童也會捆風!”


    三藏卻喝道:“休得無禮!


    二位仙童,不知令師何在,可容我拜仰?”


    童子道:“家師收元始天尊請簡,親駕上清天彌羅宮,與天尊討論混元道果去了,此刻恰不在家。”


    行者聞言,忍不住喝一聲道:“這個臊道童!


    人也不認得,卻在哪個麵前搗鬼,扯甚麽空心架子!


    那彌羅宮有誰識得你家太乙?請你這潑牛蹄子去講甚麽!”


    三藏見悟空發怒,恐怕與那童子爭鬥起禍多生事端,便趕忙迴身訓斥道:“悟空,元始天尊是何等人物!這五莊觀主又有多大威能!你被壓這許久,卻哪知人家交友故舊?


    記得方才,你還附和悟淨說:這兒是絕好去處,定有好人居住。


    如今我們既進得門來,便更該謹言慎行客隨主便,才顯知情得體。


    常言道,鷺鷥不吃鷺鷥肉。


    你常說自己是齊天大聖,也不知受了多少無知愚昧的鄙夷。


    怎得,論到你時,卻又要不分青紅皂白,張口便無禮指摘?


    他師既是不在,你較真作甚?


    倘他師迴來,你倆攀談一番,總能分個清楚明白。


    你莫閑著了,這便去山門前放馬吧!


    沙僧看守行李,八戒解開包袱,煮些米糧。”


    言畢,玄奘有轉身對兩個小童道:“還請借貴觀鍋灶一用,容我一行做頓飯吃。


    待臨行,定補上柴錢水費。


    此刻天色尚早,我等不作多擾,飯畢就行。”


    三個徒弟聞命,果依執事而去。


    那明月、清風,看了始末,暗自誇稱不盡,心道:好和尚!真個是西方愛聖臨凡,真元不昧。


    師父命我們接待那聖人與唐僧,將人參果與他倆各吃一個,以表尊重之心,以續故舊之情,又教防著他手下人羅唕。


    那三個嘴臉果然兇頑,性情粗糙,幸得這長老出言把他們調開了。


    若在邊前,卻沒法讓他們不與人參果見麵。”


    清風忽然傳音道:“兄弟,咱還不知那公子是不是傳說中的大能,更不知這和尚可是師父的故人。


    咱先得問他一問,需知人參果貴重無比,可萬莫弄錯惹事!”


    聞言,明月微微點頭。


    隨即二童子又上前道:“啟問公子,可是大德菩提先生的師弟?”


    朱小傑聽問自己,心中一動,便點頭道:“正是!菩提是我師兄,我道號逍遙子。”


    兩童趕忙恭施大禮,才起身麵向玄奘問道:“啟問聖僧,您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經的唐三藏?”


    長老迴禮道:“貧僧就是,仙童為何知我賤名?”


    童子道:“我師臨行前,曾吩咐教弟子遠接二位貴客。


    不期車駕來促,有失迎迓。


    大能請歇,法師請坐,待弟子置茶來奉。”


    三藏忙道:“不敢。”


    朱小傑卻道:“不急!我的那果子且留樹上,等鎮元子迴來再敘。”


    兩童一驚,可這類未卜先知的本事在這門中也算常見。他們不敢違逆大能意思,趕忙再施一禮,恭敬退了出去。


    而後明月急轉本房,取兩杯香茶,獻上。


    茶畢,清風悄聲道:“兄弟,這位大能不要,可那長老卻未曾推辭。


    咱倆不可違反師命,讓人覺得師父小氣,這便去取個果子來吧。”


    明月點頭道:“哥哥說得是,想這果子在那大能眼中不過爾爾。


    可對那肉體凡胎的和尚卻頗顯珍貴,他可能的確想吃,所以才沒拒絕。咱們這便去打一個獻上!”


    二童別了客人,同到房中,一個拿了金擊子,一個拿了草丹盤,又多將絲帕墊著盤底兒,徑去了人參果園內。


    那清風爬上樹後,便使金擊子敲果;


    明月在樹下,以草丹盤等接。


    須臾敲下個果來,接在盤中,


    徑至前殿,先對朱小傑行了一禮,又麵向玄奘奉獻道:“唐師父,我五莊觀土僻山荒,無物可奉。


    恰有土儀素果一枚成熟,奉師命進獻,權作解渴。”


    那長老這才停下念經,睜眼去看。


    可才望一眼,他便戰戰兢兢將托盤推開,待遠離三尺後才道:“善哉!善哉!今歲倒也年豐時稔,怎麽這觀裏卻若荒年饑民那般食人?


    眼前分明個是三朝未滿的孩童,如何與我解渴?”


    清風暗道:這和尚在那口舌場中,是非海裏廝混久了,竟弄得是眼肉胎凡,卻不識得我仙家異寶哩。


    明月上前行禮道:“老師有所不知,此物其實喚做人參果兒,地地道道是樹上長出來的,絕不是誰家生下的嬰孩,你稍後一口把他腦袋咬掉,那流出來……”


    三藏卻將此前那番“客隨主便”的大道理忘在腦後,插口道:“胡說!胡說!


    他那父母懷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生而為人,卻不知道又多麽幸運。


    想他誕辰未及三日,怎麽就無辜被拿來當了果子?


    拿走!拿走!”


    清風強調道:“這確是樹上結的!”


    長老道:“亂談!亂談!樹上又怎會結出人來?


    拿出去,拿出去!


    不當人子!沒有人性!”


    那兩個童兒,見這禿驢千推萬阻不識好歹,隻好拿著盤子,轉迴本房。


    那果子卻也蹺蹊,如沒有鎮元子師父秘法加持卻是久放不得,即便有了些秘法,可放多時也會僵硬,便不中吃了。


    二人索性迴到房中,坐在床邊兒,一家半個化水喝了下去。


    堂上,朱小傑忽然歎道:“玄奘,你整錯了!”


    唐僧不解,委屈看哥哥等他解釋。


    逍遙子道:“即便你說得對,可那也是個未及三日的嬰孩,你便可以見死不救了?


    他能請你吃,自己便吃不得了?


    你不殺伯仁,他卻因你喪命,豈不是錯了?”


    玄奘慌得躍起,奪步便要去追那兩個童子。


    朱小傑歎道:“晚了!那果子已被他倆分食了。


    也還好那的確是樹上長出的果子,否則若種下心魔孽障,你那三藏經書便不用取了!”


    唐僧跌坐迴椅子之上,喃喃道:“我……我也知道那的確不是個孩子。


    世上哪有不滿三日卻有這便晶瑩剔透,又怎會不哭不鬧動也不動?”


    逍遙子奇怪的看著他道:“你不知,那果子吃了便可以多活四萬七千年,哪怕聞一下便能多活三百六十載哩。


    僅這一顆,便要比悟空尋的那些草藥強到天上!”


    玄奘依舊搖頭道:“哪怕貧僧知道那的確不是嬰孩,哪怕吃了它能多活四萬七千年,我卻依舊下不了口!”


    朱小傑聞言後有些咂舌,忽又噗嗤一笑,從懷中掏出個一般無二的果子道:“哈哈,不瞞你說,我卻也一樣下不了口呢!


    可隻聞聞,便要多活三百六十年可是不虛!


    當年法明和尚不也含辛茹苦將你喂大,如此善舉,怎不傳承?


    來,來,你聞聞這味兒香是不香。


    說不定你運氣好,還能弄出來點法力哩!”


    玄奘一拍腦袋道:“是啊,此前悟空說西行要我由小走老,再由老走小無數個罔替,我還怕找不到好的衣缽傳人接續宏願。


    如今帶他一個果子時常聞聞,豈不是可續傳法宏願?”


    朱小傑心道:還用那般麻煩?你咬自己一口不結了?眼下讓你聞上一口,權為試驗一迴。


    果然,不知玄奘體質為何如此特殊,聞了人參果後不說其餘屬性,哪怕是壽命也吝嗇得一點沒加。


    倘不知其中內情,怕要以為這家夥前世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以致今生受了無窮詛咒一般。


    身為佛祖弟子,誰有膽子?誰有本事?誰能詛咒得了他哩?


    話分兩頭,再說另端,此刻八戒睜大眼睛,長吸口涼氣道:“噫!未想這倆小孩卻還有這般事哩!”


    原來他那道房,卻與他這邊廚房是緊緊的間壁,八戒又是個大耳慧心的家夥。


    這邊悄悄言語幾句,那邊卻聽得著。


    先前這憨貨正在廚房做飯,隱約聽見說取金擊子,拿草丹盤,便記在心;


    其後又聽兩童子埋怨唐僧不識人參果,即拿在房裏分食吃,口裏忍不住流涎道:“想當年做元帥,便早聽過這地仙寶物大名。


    如今近在身側,卻不得弄上一個兒嚐新!”


    自家身子狼犺,不能彀得動。於是盤算著等行者來,與他合謀計較。


    其後八戒在鍋門前無心燒火,不時的伸頭探腦,往外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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