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子長吸一口氣道:“沙……卷簾,你知道為何此刻村民的態度大變嗎?


    你知道為何他們即便舍棄了這東西要道,不要了這黃金寶地,也要趕你走嗎?


    你知道咱們走後,又會發生什麽嗎?”


    卷簾默默搖了搖頭道:“師父,我不知道,我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還請您為我明示,解開我這心結。”


    逍遙子歎氣道:“說也簡單,他們怕是不想累你受那百劍穿胸之苦罷了!


    我曾告訴村民,一旦你離去這地方便沒了守護。


    恰好這橋有貫通東西之效,你軍法了得,當知‘兵家必爭,四戰之地’的典故。


    他們即便知道了這些,哪怕清楚日後即將孤身麵臨的兇險,卻依舊要騙你離開。


    此間勸善,可謂功成!”


    玄奘轉身對著此間百姓,深深一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悟空見事不對,慌忙對朱小傑傳音數句,又同八戒使了個眼色,才背著玄奘目光偷偷溜走,隻留了個猴毛變出的分身應付。


    到了無人處後,行者當即提縱筋鬥雲,徑上南海。


    其後哪消半刻鍾,便遠遠望見普陀仙境。


    須臾間墜下筋鬥,到紫竹林外,又隻見那二十四路諸天,上前迎著道:“大聖何來?”


    行者道:“我有個事兒前後為難,特來謁見菩薩。”


    諸天道:“請大聖稍坐,容我等前去稟報。”


    期間有個黑乎乎的山神,還殷勤給悟空端來一盤點心,有給他倒了杯茶水。


    悟空同這憨貨打了個招唿,無意看到他頭上的緊箍兒訕訕發光,不覺便想到那日念咒之事,心中竟生出些不自在感覺。


    那輪日的諸天,徑至潮音洞口報道:“稟告大士,外間孫悟空有事朝見。”


    菩薩正與捧珠龍女在寶蓮池畔扶欄看花,聞報,即轉雲岩,開門喚入。大聖端肅皈依參拜,菩薩問曰:


    “你怎麽不保唐僧?為甚事又來見我?”


    行者笑道:“菩薩,我師父日前在高老莊又收了個徒弟,喚名豬八戒,多蒙菩薩安排賜法諱悟能。


    前些日子才行過黃風嶺,如今又到了八百裏流沙河,那地界有弱水三千,若非有橋,師父便就難渡。


    你安排了往昔的卷簾大將在那地等候,可我師父的倔脾氣卻上來了,死活說人家雖有善根卻沒佛緣,硬不肯收做徒弟。


    這沒有拜師名分,那卷簾豈不是沒法取經去了?


    我擔心你的好意落空,這才趕來與你通氣。”


    菩薩合眼追溯了下流沙河的過往,才笑道:“你這猴子!話說一半留一半難道還要我去猜不成?


    玄奘是個明白人兒,其中若沒有些道理緣故,他怎可能拂我好意?”


    行者道:“菩薩蕙質蘭心,果然厲害!


    那卷簾大將自從受了您的點化後,便一心向善。這會更架設橋梁將八百裏流沙險河變成東西通途。


    可那地界一旦成了寶地,難免便要惹人覬覦。


    卷簾如果離開,恐那方百姓有難。


    師父慈悲,這才不願帶他西去。”


    菩薩道:“這個玄奘啊!怎吃了那多虧後,卻依舊不長些記性!


    此去原還指著他能在磨礪中悔悟妥協,怕……


    算了,算了!


    小龍女,你替我將這兩封書信送與你父王。”


    行者道:“這是個什麽信兒,還得累捧珠龍女親自去送?”


    觀音道:“這是兩封信一份是寫給龍王的,一份是寫給天帝的,怎麽?你要看嗎?”


    行者忙擺手道:“不看,不看!看多了又都是事情!”


    菩薩即喚惠岸,袖中又取出另一封信封,吩咐道:“惠岸!你帶著這封信同孫悟空走上一趟,務必親手將它交到玄奘手上。


    待他一行渡過流沙,你再迴來。”


    惠岸聞言,抱拳領下師命。


    悟空卻好奇問道:“菩薩,這給我師父的信該不能瞞著俺老孫吧!”


    菩薩笑道:“你這家夥,本座卻有何時何事瞞過你了?


    先前叫你看,你自不看,心底裏卻認定是本座在故意瞞你。


    如今不是順嘴說漏了?”


    行者拱了拱手道:“菩薩海涵,海涵!”


    觀音道:“既然你好奇,本座也沒什麽賣關子的必要。


    信中說的是:讓玄奘放心收悟淨西去,那流沙河一地有我庇佑。”


    行者卻追問:“菩薩事物繁忙,相距又那麽遠,怎個庇佑法子?


    可別虛言害了那方善良!”


    觀音奇怪看了悟空一眼,才緩緩道:“剛那兩封信說的便是這事。


    給龍王的,是請他派龍神入河坐鎮。


    給天帝的,是討個流沙河神的位份下來。


    如此,你還滿意否?”


    悟空忙笑嘻嘻拱手抱拳道:“滿意,滿意,俺一定讓那些百姓多修幾座觀音廟祭拜。”


    見菩薩不再搭理自己,大聖方才同木吒出離潮音洞,奉法旨辭了紫竹林。


    有陰陽家的一首詩為證,詩曰:


    五行匹配合天真,陰陽相生護天輪。


    煉已立基為妙用,辨明邪正見原因。


    金來歸性還同類,木去求情共複淪。


    二土全功成寂寞,調和水火沒纖塵。


    他兩個不多時按落雲頭,早來到流沙河岸。


    豬八戒認得是木叉行者,屁顛顛跑上前迎接。


    那木叉與他頷首後,先到朱小傑處恭敬見禮,而後轉到三藏麵前再次施禮,最終才與鼓著嘴巴的八戒相見。


    八戒道:“虧得蒙尊者指示,那日才得見菩薩。此後老豬謹遵法教喜拜了沙門。這一向在途中奔碌,未及致謝,恕罪恕罪。”


    行者嚷道:“且莫敘闊了,師父,菩薩此番可托木吒帶書信給你哩!”


    三藏道:“給我?菩薩有書信給我?”


    行者道:“老孫見菩薩後,備陳前事。


    菩薩便感歎說:‘那個玄奘啊!怎吃虧後卻依舊不長記性!’


    師父,你也知道卷簾是觀音菩薩安排的,如今出了這事她不好下台,這才寫了封信給你哩!”


    三藏聞言瞪悟空一眼,而後趕忙對南海方向頂禮不盡。


    待到禮畢,唐僧對木叉道:“勞煩尊者專門為我送信,著實過意不去……”


    木叉微微點頭,便將信函拿出遞給玄奘道:“聖僧多禮,這是菩薩托我帶來得信兒,請你過目。


    如若有傳話迴信之類,一並告於我知便可。”


    唐僧恭敬接過信來,禮拜三下方才小心翼翼展開,隻見其上寫著:“


    玄奘,本座已傳信天庭,請授流沙河神官位,另傳信龍王派龍入河鎮守,護佑此地百姓。


    你需知道:救一人事小,拯萬民事大,普度之中也有取舍。”


    三藏皺著眉頭讀完信函,對木吒再施一禮,才道:“勞煩尊者帶話大士:


    玄奘智慮短淺,領悟也是粗鄙。竊以為眾生雖然如雲,卻不該輕棄一人!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今日貧僧為了路順便舍得下一方百姓不顧,明日我便可能為弘揚佛法舍得一國生死。


    長此以往,我終會把慈悲舍棄幹淨,其後還修個什麽佛,濟得誰家世!


    我心中不明,還望開導……”


    木吒看著眼前這家夥,卻不知該說啥才好,心道:你神經病吧!不該說些感謝的場麵話嗎?咋忽然辯起佛法來了?


    和菩薩辯論佛法?嗬嗬,你咋不直接懟如來佛祖去呢!


    悟空看著這和尚越發不對勁,遂趕忙上去打岔道:“師父,師父,菩薩怎麽說啊!”


    三藏被行者忽然拉扯,遂迴頭問道:“悟空,你去找菩薩,為何不先與我告知?


    你心中還有沒有我這師父?”


    行者被他問得有些不好意思,推辭道:“匆忙,匆忙了……”


    八戒見猴哥這會尷尬,也插進來打著圓場:“師父誒,俺倒覺得找菩薩沒錯。


    大士慈悲,怎會聽任百姓陷入為難置之不理?


    想必這封信中,定有完全的解決之策吧!”


    三藏頷首道:“正是,菩薩已請龍神庇護這兒,又專請天庭增設流沙河神職位。


    此後有了兩方神祇護佑,這邊百姓當可安居富足。”


    朱小傑卻搖頭道:“未必!”


    卷簾不解,忙追問道:“不知聖……師父此言何意?


    萬望您幫我說個明白,否則我即便西行上路,卻也惦念在心難得踏實。”


    悟空無奈朝八戒攤了攤手,心道:這倆師父一個個都有性格,自己這齊天大聖表示真難做……


    玄奘口誦聲“阿彌陀佛”也同眾村民一般,將目光停在逍遙子身上。


    朱小傑看了看老沙那著急樣子,才緩緩開口問道:“卻不知神仙可涉凡俗紛爭否?”


    悟能似有所悟,微微搖頭。


    朱小傑又問:“倘若不是山賊,而是官府酷吏過來,龍神可以護佑嗎?”


    眾人身後,變迴白馬的小白龍打了個響鼻,表示龍族可不當大尾巴狼,如今小心翼翼尚且不夠,誰有閑心管他人族內務。


    朱小傑來到卷簾身旁問道:“前世,你孤身一人保護百姓的?”


    悟淨恍然大悟,深深對師父行了一禮,才向玄奘懇求道:“聖僧,可否再寬限兩日,後麵我定誠心護您西去……”


    玄奘不解看了朱小傑一眼,見他傻兮兮在那偷笑,料想其中定有些兒因由。


    於是便跟著點頭道:“阿彌陀佛,待你了結此地因果,再行拜師之禮不遲。


    前後已等了如此之久,也不在乎多兩天損耗。”


    八戒嗬嗬笑道:“甚好,甚好!這地方淳樸,可不興隻讓大師兄享受。


    如今橋兒修好了,我也巧趁機休息一下。


    這幾日不眠不休,修行雖精進不少,可真他爺爺累人!”


    行者拍了拍八戒肩膀道:“懶貨,辛苦你了!你好好睡他兩天,別事勿慮。”


    於是一眾再度折返,重住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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