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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三十年前。那時候,她是一條滇池的虯龍,修煉得道,化作人形,潛在深潭裏,迷惑著頭頂的青天白雲。


    那時候的滇池還不叫這個名兒,它叫奉耶湖。湖水是綠色的,一種怪誕的綠。她與他,就是在這個綠色的怪湖邊——相遇的。


    那一日,她正在深水中修煉,忽聽聞岸上有人唿救。她看見綠色的湖水中,那名男子一麵唿救,一麵拚命往湖岸遊去,臉色惶恐而煞白。男子的身後,是奉耶湖兇名遠揚的綠皮大鱷。


    眼見那兇鱷血口一張,日光裏兩下閃耀,就要將男子的左腿子咬了去——未等那男子尖叫,她已然出手。


    一個旋身,她來到兇鱷左麵,一掌唿出,正中下顎,那大鱷登時跌出十幾丈外。


    綠皮畜生不甘心,張了血口,還要上來。她怒目一瞪,龍威震懾之下,綠鱷墮入了萬丈深潭。


    她將男子拖上了岸。


    “多謝姑娘舍命相救。”他這樣說。


    聽了這話,她立時要笑:我堂堂虯龍,對付一條魚,還需要舍命?於是她說:“救了你是真,沒有舍命那麽誇張。”


    他當即佩服道:“姑娘真是武藝超群!這條鱷魚兇名昭著,這般輕易就給姑娘收伏了,在下佩服。”


    她聽了又要笑:“武藝?我用得著那東西?我一出馬——山中的獅子老虎,毒蛇猛獸都得讓我七分,今天算你運氣好,碰上了我,不然這會兒隻怕你在魚腹中已經化成肉渣了。”


    他笑了笑,並不迴答。


    她問他,為何到此處來,尋鱷魚咬麽。他笑答:“姑娘真會說笑,我路過此地,見湖水是綠色的,心生好奇,便走近了瞧兩眼,不成想一不留神掉進去了??????”


    “那你真是吃飽了沒事幹,我住這附近這麽久了,這湖水一直是綠的,沒啥稀奇??????”


    “原來姑娘你住這附近?!”


    她立時語塞了,道:“是??????是啊,就前頭一個小木屋。總之你以後別來這裏了,太危險,有多遠走多遠去吧。”


    他登時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我這個樣子,怕是走不了了——”


    她這才想起他的腿上,急給他做了包紮。完了後他還是不能行走,她口上使拌,毒了他幾句,最後撇撇嘴,道:“算了,你暫時住我家罷,傷好了再走。”


    他立時大喜,她隻是白白眼,別過臉去,不叫那人看清她的笑臉。


    “對了姑娘,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腴仙。”


    “我叫凱婁。”


    她在湖邊建了個屋,就這般同他住了下來。


    開始那會兒,他無法行走,隻好臥在床上,由她照顧飲食。漸漸的他能下床了,不過還要由她攙著,他在前,她在後,一點一點,小心翼翼。不可避免要生些意外,譬如他踩了顆石子,作了個趔趄,就要跌倒;她在後頭,身量又小,給他倒下的力道一拉,也一並到地上去了。


    她壓在他身上,一齊的抬了眼,雙雙眼裏的驚慌失措撞在一起,有如兩個熾熱的小行星。


    那時她並不明了情愫之事——然而畢竟要臉紅。他則要更羞,一整個臉燒的,燙了火燒雲一般:“嘿,姑娘你壓到我了,起來罷——”


    她白了他一眼,掙紮著起了身。


    他又道:“腴仙姑娘,我爬不起來啊,扶我一下可好?”


    她隻好伸手去攙。肌膚相觸的那一刹,她的心中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後來,他的傷痊愈了,可自行在床下走動舒展,這倒也意味著,他們二人的日子將到盡頭了。她這時略微惆悵起來,嗔怪自己矯情:本就該走的,住在這裏,吃她的米,睡她的床,還要人日日照拂著,好生叫人厭惡的——然而還是抑製不住的難受著。她看他的眉宇,欣欣然的全是痊愈後的喜氣,登時更要難過,還生了個壞念頭:要不把他打傷,叫他再住上些時日?念頭一出,她自個兒都給唬著了,於是還多添了一層納悶。


    她知他要走的,隻是沒料到他會不辭而別。


    那個夜晚,她看著整個的空屋,心裏頭也是空的。床還溫的,人走得不久,要追定是來得及的。然而她沒有那樣的舉止,沒有那樣的勇氣。


    這幾日的朝夕相處,令她的性情生了極大的變化。她念著他幾時該換紗布,幾時該喝藥湯,日頭不錯時,她便念著要使喚他下床走走;日頭不行亦或是下了雨,她便要忙著將曬的草藥挪進幹屋,還要擔心睡著的那人是否蓋好了被——許多的念。


    她想她是著魔了,尋不到作替的獵物,一抽一抽的疼痛起來。


    正當這時,“腴仙——”一聲唿喚。輕——但是深。


    她迴過頭去,看見了他。


    “跟我走罷,這次——讓我來照顧你。”


    迎著那抹期待的目光,她點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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