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之外,一片寧靜的湖水前,林樾歸站在岸邊靜靜地俯視著水中那自己的倒影;斑駁嶙峋的那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一股輕柔的風從對岸吹過來,水中的倒影便開始一層一層地泛起漣漪,就像一張薄紙泛於湖麵,是那麽的空洞。


    鈴聲陣陣,不斷在林樾歸耳響起,可他卻並沒有想要接聽的意思;他看著屏幕上顯示著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名,無情地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掛斷。直到手機界麵亮起的是莊曉夢的名字,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遠方,並對電話那頭溫柔地說:“喂。”。


    莊曉夢對於林樾歸的異樣很敏感,僅憑那一個字就察覺到林樾歸的情緒不對,便也軟下語氣說:“你還在忙嗎?”。


    林樾歸站在岸邊一動不動,神情漠然地迴道:“沒有。等下就迴去了。”。


    莊曉夢卻說:“好。記得吃飯。”。


    就在莊曉夢說完這句話,準備掛斷時,林樾歸突然說起:“曉夢,我們結婚吧!”。


    林樾歸的話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莊曉夢耳朵裏一樣,讓她猝不及防,一時有些難以置信。莊曉夢微微皺起眉頭,並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好了嗎?”。


    林樾歸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並沒有過多解釋。反倒是莊曉夢,在聽見林樾歸的迴答後,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林樾歸一度以為莊曉夢是想拒絕,這才問道:“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莊曉夢依舊在沉默。好半晌,林樾歸才有些後悔地說:“那算了,我開玩笑的。”。


    電話這頭,莊曉夢的雙眼已經噙滿淚水,就在她快要妥協的時候,卻聽見林樾歸那玩笑似得語氣,頓時心中也鬆下一口氣,淺笑不語。


    倆人在沉默中彼此掛斷了電話,林樾歸站在岸邊,眼神始終注視著遙遠的山巔。曾有那麽一刻,他幻想過,世界上是不是會有一個地方,是隻能容納下他們兩個人的;沒有外人打擾,不會受家族前塵往事所困,隻留給他們一個美好的世外桃源。但最後,答案都是沒有;或者說,在得知莊曉夢生病以後,這些東西就都變了,變得不再那麽重要了......


    山茶花路口,林樾歸駕著車停在馬路邊,卻怎麽也不敢駛進小區。因為律師方才告訴他,莊炎已經承認是自己術後處理不當,導致患者意外死亡,並且他已經承諾永不上訴!


    律師解釋,死者在術後被送往icu的途中,各項指標均是正常的。然而,在他被送進icu的幾分鍾後,突然出現心律異常。莊炎說,患者有腦血管病史,術中為了避免血管栓塞,所以用了大量的抗凝藥;術後因為擔心出血風險,雖緊急停用了抗凝藥,但不知道為何患者還是因大出血死亡。律師一再要求死者家屬做屍檢,但家屬不同意,加之莊炎主動承擔了用藥錯誤的責任,所以死者死因更加無從查起。


    林樾歸皺著眉聽完律師的話後,突然問起一句:“搶救過程中,那個顏巧巧是不是也在icu?”。


    律師說:“監控上顯示,當時icu正在搶救另一名患者,因為人手不夠,所以是那位姓顏的護士替死者紮的針,但當時莊炎也在場,他並沒有說那位顏姓護士有什麽不當操作。”。


    林樾歸隱隱覺得其中定另有隱情,便告訴律師顏巧巧的聯係方式後,要求他向顏巧巧仔細打聽當時的情況,這才掛斷電話。林樾歸將車子停在莊曉夢家樓下後,遲遲沒有下車;他熄火後,緊閉雙眼,疲憊地靠在座椅上休息;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向莊曉夢解釋,才想拖延自己與莊曉夢見麵的時間。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從他停在路口的那一刻開始,樓上一雙眼睛就已經鎖定住他了。


    不一會兒,就在林樾歸即將睡過去時,車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了。林樾歸聽見車門被打開的聲音,猛然間睜開雙眼,卻發現站在門外的正是莊曉夢。莊曉夢穿著一身睡裙俯身從車外看向林樾歸,緩緩開口道:“怎麽不上去?”。


    林樾歸見狀,趕緊解釋道:“有點累,想坐一會兒。”。


    莊曉夢聽聞,二話不說就在副駕駛座位上坐下,並關上車門,說:“我陪你。”。


    林樾歸趕忙解開安全帶,然後說:“上去吧,車裏太悶。”。


    就在林樾歸將要起身時,莊曉夢忽然說道:“我哥的事,是不是林董事長授意的?”。


    林樾歸半坐的身子,一隻腳已經踏出車門外,他不敢看莊曉夢的眼睛,隻是緩緩說道:“不是。這一次,他什麽也沒做。”。


    莊曉夢依舊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地說道:“我可以去見見我哥嗎?”。


    林樾歸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向莊曉夢解釋。半晌得不到迴應的莊曉夢,終於忍不住再次打開車門,下車後她看也沒看林樾歸一眼,就徑直上樓去了。


    林樾歸猶豫著,最終還是邁出了另一隻腳。他跟在莊曉夢身後同她一起走進屋子後,關上門,莊曉夢便站在前方,背對著林樾歸說:“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父親對我哥做的事?”。


    林樾歸心中一顫,隻覺渾身都在經曆一場酷刑拷打似的難受。他半張半合地嘴,在良久的沉默後才突然說道:“知道。”。


    莊曉夢在林樾歸說出那兩個字的同時,一個轉身看向林樾歸。她雙眼泛紅,淚水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在她的臉上泛濫。她渾身都繃緊了,強忍著憤怒說道:“為什麽?為什麽你明明知道這一切,卻還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出現在我身邊?你是想看看,在你林家眼裏,我是有多麽可笑嗎?還是隻是想告訴我,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想要避開你們,你們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我,然後傷害我和我的家人?”。


    林樾歸知道自己沒有狡辯的立場,整個人站在原地,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一步。


    莊曉夢見林樾歸閉口不談,一時氣憤,衝上前去,抓起林樾歸胸口處的襯衫惡狠狠地看著他喊道:“說話呀!你為什麽不說話!十年前你就選擇什麽都不做,一個人逃到國外,十年後,你還是選擇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你父親傷害我我唯一的親人!林樾歸,你怎麽這麽懦弱!”。


    房間內彌漫著的盡是莊曉夢悲傷絕望的唿聲;林樾歸被莊曉夢不斷拉扯,卻依然屹立不動,因為莊曉夢的力量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對林樾歸起不到任何波瀾。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莊曉夢眼看著林樾歸依然不反駁,這才絕望地鬆開自己的雙手,擦去臉上的淚水,走向大門。門開了,站在門外的是正冒著一頭大汗的席樂。還沒進門,席樂就趕忙拉住莊曉夢的雙手,向她問道:“曉夢,莊炎呢!莊炎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他在哪兒?”。


    席樂一邊問一邊往屋內探,連鞋都沒有脫,她就衝了門。她看見站在門口的林樾歸後,將他拉扯過來一看,發覺並不是莊炎後,又衝向別的屋子,想要在這間一目了然並沒有第三人存在的屋子裏找到莊炎。


    莊曉夢攔不住席樂,隻好跟在席樂身後,眼看著她找完一間又一間的屋子後,這才趕忙拉住席樂的手,向她解釋著:“樂樂姐,樂樂姐!我哥不在!他在警察局。”。


    聽見莊曉夢的迴答,席樂整個人呆住了,仿佛剛才的話是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一樣,需要很長的時間她才能接收。席樂不可置信地望著莊曉夢,好半晌才緩過來說:“怎麽會這樣呢?是不是顏巧巧?是不是她做的?你去告訴警察,讓他們查顏巧巧,她一定有問題!”。


    莊曉夢看著近乎瘋狂的席樂,努力想說服她:“樂樂姐,沒用的,沒有人會相信的。”。


    席樂雙手緊握著莊曉夢的胳膊,仿佛要將她的骨頭給捏碎一般。林樾歸見狀,快步走上來掀開席樂的手,並將莊曉夢攔在身後,用帶著一絲憤怒的語氣對席樂說:“你冷靜點!”。


    莊曉夢並不領情,從林樾歸身後站出來,並繼續說:“其實,我昨晚去找過顏巧巧了。她說確實是我哥術後用藥不規範才讓事情變成這樣的。”。


    林樾歸聽聞,比席樂更加震驚地扭頭看向莊曉夢。隻聽莊曉夢繼續說:“我知道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可是顏巧巧說她確實想在交接的時候動手,但她並沒有那麽做。是我哥自己犯的錯。”。


    席樂聽聞,雙腿立馬支撐不住,癱坐在原地。那一刻,她頓時清醒過來,捂住臉頰,開始失聲痛哭!莊曉夢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能讓席樂好受一點;她緩緩走到席樂身旁,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將席樂攬進自己懷中,並輕拍著她的後背,說:“等調查結束,我們再去看他吧!這幾天可能要見不到他了。”。


    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的林樾歸卻覺得事實不會如此,他一直在想律師跟他說過的話,內心隱隱不安著。顏巧巧怎麽會放過這個可以讓莊炎跌入深淵的機會,選擇停手?


    警察局內,拘留室中,莊炎雙手戴著手銬,靜靜地抬頭看向那扇僅一張a4紙大小的窗口,沉默不語。淚水從他一側眼角滑落,原本白皙的皮膚此刻也顯得有些蠟黃,下頜處青黑色漸顯的胡茬若隱若現,久未打理的有些散亂的碎發隨意地耷拉在額頭;他好像一隻被禁錮在牢籠裏的虎獅,沒了昔日的光彩。


    “1136號,莊炎,你要見的人來了。”。一個尖銳的唿聲自莊炎身後響起,他緩緩轉過身看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鐵柵欄門外的顏巧巧。


    談話室裏,莊炎平淡如水般地看著顏巧巧。顏巧巧受不了莊炎這毫無感情的注視,便不耐煩地扭過頭看向別處,冷冷說道:“說吧!叫我來幹什麽。”。


    這時,莊炎才笑了。他彎起那如花瓣般柔美的嘴唇,說:“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顏巧巧思索了一陣才轉過頭麵向莊炎道:“你們莊家不是出美人嘛,能難看到哪裏去!”。


    莊炎苦笑一聲,繼續說:“你終於肯好好跟我說話了。以前我說什麽你都要反駁,難得這次不再說話帶刺,我還有些不習慣呢!”。


    顏巧巧眉頭微皺,眼神躲閃,如坐針氈一般不停地有小動作出現,她說:“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跟我閑聊嗎?我沒那麽無聊,你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吧!”。


    莊炎依舊注視著顏巧巧,溫柔說道:“一個人在外麵不要亂說話,也不要再去找曉夢的麻煩。有我一個就夠了,你應該放下一些東西,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你母親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確實已經盡力了,如今我變成這樣,也算是受到懲罰......”。


    聽到這兒,原本還有些不耐煩的顏巧巧突然正視著莊炎,心中仿佛積壓著一團火似的,帶著怒氣迴道:“夠了!你如果想要繼續跟我說教那就算了,我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我自己知道,不用你千辛萬苦的找機會提醒我!你不就是怕我去找莊曉夢報複嘛?如今你自己都自身難保,就別惦記那些比你過得好上千百倍的人了!還有,我媽已經死了!你說抱歉又有什麽用?她能因為你的一句抱歉就活過來嗎?”。


    莊炎滿懷歉疚地看著顏巧巧,想要解釋,卻見顏巧巧突然站起身就要走。莊炎趕緊叫住顏巧巧說:“巧巧!不要再做傻事了,放下吧!放過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莊炎的急切聲中,顏巧巧頭也不迴地在警察的注視下離開了談話室。


    警察局門口,接到消息稱顏巧巧來探監,律師便一刻不停地往警局趕;好在他離開的距離並不長,迴來時剛好碰見從警局大門走出來的顏巧巧,便趕忙叫住她:“顏巧巧女士!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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