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袁華他們迴返山海城,要走三個月。


    崔叔看到可以不用翻越山口,他也趕迴去於闐國,想問問自己的父母和那些親友願不願意跟他去不奴族。


    以前他是害怕父母年紀大了,走不過五千米的山口。


    袁華派出一百戰士隨同崔力迴去於闐,自己帶著所有人先踏上了迴程。


    而乞力則派遣一個新任的萬夫長,留下兩萬不奴輕騎兵配合大漢攻打焉耆城,在焉耆城投降以後,他們再次從焉耆向北,追逐匈奴騎兵到十月底,那時北方已經開始下雪,他們會迴到焉耆,第二年春天返迴四河草原。


    袁華,古爾麗帶著最後兩千多老幼的破爛部隊,踏上了迴去四河草原的道路。


    袁華這一路下來,也算是看明白了。整個西域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他一路撿拾礦石,發現天山山脈擁有各種礦場,好好開發絕對富甲天下。


    而天上的融水,讓這片大地的沿河地帶擁有充足的水量,日照充足,牧草豐美,隻是這片土地的人們不善於精耕細作,他們種植的方式雖然比草原好一點,可依然並不精細。


    古爾麗被太陽曬的黑黑的,可這姑娘的就像一隻小母豹子,每個白天都揮著她的小馬鞭,笑盈盈的。


    晚上,古爾麗總是喜歡爬進那個裝有金幣和銀子的馬車,清點一下。


    袁華有一天問她:“你們原來部落的名字是不是葛朗台?”


    古爾麗疑惑的說道:“不,我們以前的部落名字叫野馬。”


    古塔在旁邊賊兮兮的笑,他知道袁華說的葛朗台是什麽意思,那是一個每天晚上都要去點錢的貪財鬼,袁華以前說過這個故事。


    小家夥故意把馬速降低,悄悄的告訴袁怡,兩個小東西在後麵,縮著頭,笑的像兩隻偷吃的小老鼠。


    袁華的母親,永遠都仿佛停不下來,她帶著一群婦人,總是在忙碌,馬車走就在馬車裏編織蓑衣,停下就幫著做飯和看管孩子們。


    接下來就是冬天,他們現在已經不需要穿草披風,但蓑衣可以擋住風雪,在接下來的冬季會很有用處。


    十月的伊犁河穀,白天的天氣還好,到了夜晚已經有些寒涼。


    袁華很奇怪,他讓所有人在砍伐木頭時,總讓人們將一些樹枝插入土地,並澆灌一些清水。


    他說:“這些都是插枝可以成活的樹木,不能我們一代人就將後人的森林都砍完了,要給後人留下些希望。”


    就這麽走了二十日,終於在十月底,在一片小雪裏四河草原。


    斥候領著一隊騎兵來見袁華,他們帶了一個消息,老阿拉什和乞力共七萬大軍,他們在三百裏外圍住了匈奴王最後的三萬人。


    袁華點點頭,他覺得自己不必要為三百裏外的事情操心,最後的五百士兵要保護老幼也不可能再調去戰場。


    於是,他告訴斥候:“去通知老阿拉什和乞力,就說我們去看看大湖,會在大湖的南麵紮營,等他們凱旋而歸。”


    袁華在十一月五日,抵達的大湖的南麵。這裏有一片被初冬輕吻的湖泊,它的名字叫做巴爾喀什湖。


    巴爾喀什湖名字的原意為“沼澤中的草丘”。


    站在大湖的南岸,了望大湖,在廣闊的水域中散布著一些草丘或小島,小島上全是積雪覆蓋的牧草。


    在這個季節,它如同一位沉睡的少女,靜靜地躺在冰雪的懷抱之中,等待著那些願意探尋她秘密的旅人。


    初冬的巴爾喀什湖,是一幅靜謐而又神秘的畫卷。湖麵上,冰層開始悄然蔓延,像是大自然在水麵上鋪開的一層薄薄的水晶。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灑在冰麵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無數鑽石在湖麵上跳躍。湖岸的樹木,早已褪去了夏日的綠裝,換上了金黃與深紅的秋衣,它們在寒風中搖曳,似乎在訴說著季節更迭的故事。


    袁華一個人走在湖邊,腳下是柔軟的雪地,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足跡。這些足跡,是旅人與這片土地對話的印記,是初冬給予的溫柔擁抱。偶爾,一陣風吹過,卷起湖麵上的雪花,它們在空中旋轉、飛舞,如同精靈般輕盈。這些雪花,是初冬的使者,它們帶來了寒冷,也帶來了純淨與寧靜。


    袁怡和古塔帶著一群孩子在湖邊嬉戲,而遠處的寧靜中,巴爾喀什湖的野生動物也開始了它們的冬季生活。粉紅火烈鳥在湖中優雅地覓食,它們的羽毛在初冬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鮮豔。西伯利亞白鶴在天空中翱翔,它們的身影在湖麵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如同一幅動人的水墨畫。這些生靈,是巴爾喀什湖初冬的守護者,它們的存在,讓這片湖泊更加生動,更加富有詩意。


    夜幕降臨,篝火邊的巴爾喀什湖變得更加神秘。星空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天鵝絨,上麵點綴著無數的鑽石。這些鑽石,是星星,它們在夜空中閃爍,仿佛在與湖麵上的冰晶對話。在這樣的夜晚,時間似乎靜止了,一切都沉浸在初冬的寧靜與美麗之中。


    袁華一個人,將帳篷豎立在大湖的旁邊,盤坐在帳篷中,靜靜的看著小雪裏大湖。


    巴爾喀什湖的初冬,是一首無言的詩,一幅無聲的畫。它不需要華麗的辭藻,也不需要繁複的色彩,隻需要一顆願意感受的心,去體會那份寧靜,那份純淨,那份屬於初冬的獨特之美。在這裏,每一個唿吸都充滿了初冬的氣息,每一次凝望都能感受到自然的魔力。巴爾喀什湖,用它的初冬,訴說著一個關於季節更迭、生命輪迴的故事。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如此安靜和寧和過,現在他要認真思考,未來該如何做,不奴族到底該如何麵對這個世界。


    同樣,這個世界該如何看待不奴族?!


    他問自己,為何這世間有這麽多紛爭和廝殺?難道人類找不到一條通向和平的道路?人們到底爭奪什麽?


    他曾經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也得到過很多迴答。


    有人說,是為了土地!就好像眼前的大湖,優秀的資源是有限的,這些導致不同群體或國家之間的競爭,如同匈奴人要這片土地,是為了土地,水源和無盡的牧草,歸根到底是為了更多一點的食物。


    有人說,隻有擴張才能帶來和平,越大的領土,就能為核心地帶提供越大的安全保障?


    是的,曆史上,許多國家通過征服其他國家來擴大自己的領土,然後對別人說,是為了自己的安全。


    可如果人人都是如此,那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會有安全!


    為了政治權力?為了爭奪或維護政治權力,不同政治集團之間可能會發生衝突。這種事情一旦發生,那麽民族和國家在本質上已經分裂,不同的利益集團已經開始賦予自己不同的標簽,如同漢末時的三國,他們已經不是大漢,他們是魏蜀吳。


    如何避免不奴族的內部分裂?如何避免民族區分,避免黨派區分,避免人種區分,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這一次迴去必須立法來解決。


    有一個問題,是一直困擾袁華的。為什麽大漢和羅馬在這個時期都如此輝煌,可再過千年羅馬的輝煌就消散如煙?文明的內核,到底有何不同?到底是什麽讓華夏能夠一次次分裂,卻不停頑強的聚合,哪怕屍山血海,哪怕死傷無數,為何華夏要一次次不斷粘合破碎的國度?而羅馬卻如同摔碎的冰塊,被曆史的風拂過,煙消雲散?


    他日複一日的坐在這大湖邊,看著冰雪不斷覆蓋大湖,看著日升與日落,看著大湖的白日和黑夜。


    他抽絲剝繭,開始把問題向更深的核心。


    一個民族,它的興盛和滅亡,其實本質上是內部認同的強度。


    現在,這個世界,人口還遠遠比不上後世,蠻荒才是主題,人在這片山河之間是如此稀少!


    從十四億人口的現代中國,迴到五千萬人口的大漢,更不要說西域,你總會感覺到寂寥,很多時候行幾十裏,也見不人煙。


    所以,土地其實不是真正的問題,問題在於如何有效的開發土地,如何讓農業發達起來,讓更多的糧食種子進入這片大陸。


    他在沙地寫下了兩個字,“美洲”,他需要美洲的糧食種子。然後,他在美洲之後,寫下了“黑海”。從黑海揚起風帆,進入地中海,出直布羅陀,橫渡大西洋,就到美洲!


    然後,他再次在“黑海”之後,寫下“大船”這兩個字,他已經決定將不奴族的手伸向西麵,在黑海的東岸建立新的城市。


    安全?


    他寫下“羅馬,帕提亞,貴霜,大漢”四個名字,大漢他可以和平共處,但其他三國都表現出了敵意。


    他認真寫下自己的底線,“高加索”三個字出現在沙灘上,隻要他們不越過高加索,他不會掀起戰爭,甚至可以開啟更多的貿易。


    最後是“民族認同和凝聚力!”


    這個問題,他思索了很久!


    首先,他劃掉的就是黨派,黨派輪換執政,各個城邦的投票製度,源於希臘。可希臘文明本身就是一直是分裂的,希臘人的內部戰爭,一直從未停歇。


    為什麽?因為政黨要存在,那麽天生就需要“切分”,比如我是“大漢黨”,他是“阿蘭黨”,政黨製度本身就是自私的,一個不自私,不能維護黨派核心利益的組織,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旦開啟黨派,開啟投票,那麽幾代人以後,這個國家必然走向分裂,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然後就是內戰,然後就是永久的分裂。


    這就是羅馬文明走向末路的原因,他們的文化,無論希臘還是羅馬,他們太過強調自我,從未真正聚合歐洲的民族和力量。


    袁華,在沙地上寫下“大一統”,他反複在看,他覺得“大一統”,統治的人心,是認同,而不是土地。


    他始終記得,第一次吃餃子時的場景,所有人不分民族,不分你我,都能在其中獲得認同和快樂。


    至從,他開始明白後世為什麽高考要給少數民族讓分,就算少數民族的孩子學習成績差一點,也可以讀更好的大學。這是幫助,這是加強民族認同,這是心裏有其他民族。


    就像什麽?像一個真正的家庭,一個孩子天生弱一點,家裏都會伸手照顧這個孩子,而不是強壯的孩子毆打和辱罵他,這樣會帶來家庭的分裂。


    他不知道,不奴族能存在多久?或許,有一天曆史會帶走這個民族,可隻要他在一天,不奴族之中就不能有歧視!每一個加入不奴的人,都要有基本的權力,包括糧食,包括教育,包括最基本的生存條件。


    然後,他再次寫下“大匠師”三個字,他開始認真思索,這種製度的出路在哪裏?


    目前而言,大匠師更多的是技術人才,人們天生在這種製度下選出的大匠師都傾向於技術人才。


    這些人,都有一種實幹精神,而不奴族的分工協作讓這群人擁有產業鏈的概念。


    這些大匠師的產品,又通過貿易,和這個世界緊密相連,他們至少知道這個世界的豐富多彩。


    這群人可能對於更宏大的主題,並不關心,但至少這群人都必須生活和工作在人群中,知道人民的苦與樂。


    他寫下了一條規定:“大匠師日常工作不離開基層,隻是每月例會,討論和決定國家大事。”


    而真正管理不奴族的是大匠師選出的“匠師官”,就像劉玉她們。大匠師會議,將每年“問政”政府,而且這種“問政”將在是公開的,並由史官做全程記錄,這就是不奴族的曆史。


    袁華寫下“廣場問政”四個字和“不奴曆史”四個字。


    他再次寫下“六年輪值”,六年到底夠不夠推動一個長期政策的執行?六年到底是不是一個合適的時間長短?下一個六年會不會是上一個六年的延續?還是否定?


    麵對,浩瀚的大湖,他一個冬天都在思考。


    老阿拉什和乞力迴來時,整個營地都一片歡騰,他卻一人獨坐在帳篷裏,陷入沉思之中。


    老阿拉什過來,問他:“在幹嘛?”


    袁華微笑的說:“迴來了?我在思考不奴族的未來,我想讓這個民族能走的更穩和更遠些。”


    老阿拉什笑了,老東西擠進袁華的帳篷,將手伸出帳篷烤著火,說道:“你想讓它走多遠?”


    袁華想了想,說道:“至少千年!”


    老家夥的手,有點顫抖,他反問:“真能走這麽遠?”


    袁華從屁股下麵抽了一根幹柴,輕輕的架在火堆上,說道:“我盡力。”


    阿拉什搓了搓手,說道:“大月氏的五族,也就兩百年,大漢又能存在多少年?”


    袁華不說話,他隻是盯著火堆。


    乞力和古爾麗走過來,古塔和袁怡跟在他們屁股後麵,居然搬來兩個小帳篷。


    看到他們走來,袁華讓他們坐到火堆前,才淡淡的說道:“我們是一群離亂中走到一起的人,我不想再看到離亂,不奴族是一個家,我想要這個家完成兩件事。”


    眾人不說話,隻是烤著火,眼睛都看著他。


    袁華開口說道:“第一,要和大漢融合,睜開眼看這個世界,大漢至少不是奴隸文明,他們的製度已經比周邊文明領先數百年,我們不奴族永遠也不會有奴隸,就目前而言,大漢和我們雙方的文化最為相近,也能夠相融。第二,不奴族又要引領大漢,我們要是大漢另外一個分支,要用一部分大漢的文化,也要在這個文化的根莖上開出更美的花朵。”


    他指了指冰雪覆蓋的大湖岸邊,說道:“就如同春天來了,這片湖灘會開出各種顏色的花朵,我們要有自己的色彩。”


    他慢慢向所有人講解,自己這段時間的思考和所得,古塔拿來紙筆記錄,袁怡在旁邊為古塔磨墨,其他人不時在提問。


    雪花,從蒼穹落下,撲向大地的懷抱。


    當袁華展開心胸時,所有人也敞開心胸,因為袁華的一句話打動了所有人。


    “人這一生,能吃多少?人死了,需要多大的土地用來埋葬?誰還會記得我們?後人,隻有通過那些文字寫下的東西。我希望不奴族有兩個東西永世不可更改,一為大匠師的地位;二就是史官的地位!前一批人老老實實做事,後一批人老老實實記錄,就像老阿拉什曾經教過我的,勤懇的牧羊人,總會有更多的收獲。要是有一天,我死了,老阿拉什死了;乞力和古爾麗,你們要堅持這兩個原則;若是你們死了,古塔和袁怡要接過這個責任。隻要這個民族是老老實實的,這個民族就不會滅亡!”


    老阿拉什讓乞力叫來所有的千夫長和白馬少年,把袁華說的話,讓他們記下,然後給所有不奴族戰士傳達。


    從此,不奴族裏開始流傳一句話,“不奴人,與匠師和史官同存!”


    劉玉,聽到這句話時,淚流滿麵。她記得上一任女官,死前曾握著她的手說道:“孩子,請你接下我的責任!解憂公主說,有曆史的部落,將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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