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光了所有匈奴傷兵,清點了他們全部的兵器,收獲了皮甲,二十八匹戰馬,一些糧食。


    可沒有人高興,因為接下來最多三天,就一定會有匈奴人進山,而且來的人肯定不會少。


    偷襲這種事,做一次能成那是運氣,按照老阿拉什的說法,“這是天神的庇佑,這群傻子,其實隻要向我和袁華這一邊衝鋒,很快就能脫離山上的射程,逃的就會是我們。”


    他看了看剛剛升起的日頭,說道,“走吧!往更深的大山裏走,現在是春天,天氣還不寒,看看能不能找到更深一些的居住地。”


    沒有人說話,隻是默默的收拾著一切可以用的東西,然後將匈奴人的屍體平放在坡地上,阿拉什唱起了大月氏的歌謠,這是大月氏的安魂歌。


    他的聲音蒼涼而有節奏,仿佛是一段歌曲在不斷重複著歌唱,袁華也輕聲跟唱,山野裏的風在這一刻也變得溫柔和暖和。


    在迴去的路上,袁華在仔細研究匈奴人的武器,弓箭極為常見,幾乎人手一把,隻是質量,參差不齊。


    盾牌很輕,是輕質木片和一層皮革,用左前臂橫著挽起,應該能夠格擋弓箭和刀,但確實無法抵擋重弩。


    刀已經開始變得有一些弧度,看來匈奴人已經知道,騎兵刀要有弧度才更有殺傷力。


    最後有兩件武器,讓袁華看到了遊牧民族的恐怖戰力。


    一把是兩米五的長槍,鐵質的槍頭,握手處捆著麻繩。老阿拉什拿過長槍,給他表演了一些槍刺術,確實有些名堂。他第一次聽老阿拉什說,長槍的尾部為什麽被切尖?


    這老東西指著槍尾,說道,“首先,如果槍兵對敵,特別是一對二的時候,如果有敵人繞到背後,槍兵可以用槍尾刺敵;第二,長槍斜斜的排列成牆,尾部要刺入土層,能阻擋馬隊的衝鋒!”


    袁華指著長槍問,“這東西在馬上能用嗎?”


    老阿拉什搖搖頭,說道,“不好用!”


    袁華這才仔細的觀察馬匹,他作為牧奴是沒有資格騎馬的,再加上這段時間,為了不讓馬蹄聲吸引到敵人,他們一直也是步行,說實話他還沒有騎過馬。


    他叫來古爾麗,讓她騎馬給他看看,這一下他終於明白,現在的草原民族還沒有馬鞍,馬鐙和馬掌。


    他們是將一塊羊毛毯子鋪在馬背上,在馬腹上打上繩結,整個人是爬上馬背的,姿勢不怎麽優雅。


    用馬套頭和皮繩控製馬匹的方向,他們已經會了,可另外三樣,他們還沒有掌握。


    袁華默默的記下了這幾點,迴頭要和崔叔說一下。他掏出一張大的枯葉,用燒過的木炭記下來。


    一把居然是流星錘,或者說是一種極其原始的流星錘,一根短木頭,一根粗麻繩,一個純粹的鐵疙瘩,這個疙瘩還不是圓的,像是從煉鐵爐子裏直接扒拉出來的一坨鐵,隨意敲到之後的形狀。


    袁華對著路邊的樹木,揮舞了一下,鐵疙瘩狠狠地砸在樹木上,木屑橫飛,樹幹上砸出了坑窪。


    這東西要是砸在人身上,絕對殺傷力驚人。


    輕盾肯定攔不住,皮甲在這玩意麵前,就是一個樣子貨!


    迴到洞穴,五人開始打包物資,這一次的馬匹足夠,足足三十六匹。


    他們把所有東西全部都帶上,還有十匹馬不需要背負藤筐。


    可古爾麗依然帶著他們製作了二十個醜陋無比的藤條框給這些馬匹背上,她指著這些馬說道,“沿路我們休息的時候,可以割草,堆在藤筐裏,作為馬料,後麵的路我們部族也沒有走過,不知道有沒有草場。”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袁華開始了解到牧民和大牲口之間的關係,他們其實是一種相互依存,有時牧民甚至把大牲口看的比自己還重要。


    眾人開始沿著古爾麗他們部族走過的道路,慢慢向著大山深處摸索前進。


    古爾麗和袁華走在最前麵,阿拉什走在最後麵,他在認真的清理馬隊走過的痕跡。


    馬糞被小藤框接住,掉落出來的不多,主要是馬蹄印要用小樹枝掃掉,尿液要用浮土蓋掉,按照阿拉什的說法,“能做多少,就要做多少?隻希望這批匈奴不要帶著狼!”


    於是,袁華再次被打開一個知識點,匈奴人有狗!這絕對是個麻煩事!


    可古爾麗卻說她有辦法對付狼,在休息的時候,她將一些狼毒草,碾壓出汁液,然後塗抹在肉粒上,撒在路邊的草堆裏,笑著說,“狼是要吃肉的!”


    阿拉什點點頭,他覺得這是一個辦法。


    可袁華想的更多,他指著這片休息區,又指了指旁邊那片他們取水的小水窪說道,“離開時,將狼毒草的汁液倒進去,另外將狼毒草的枝幹剝皮,切成小段插進水潭底部,隻要他們經過,一定會取水!”


    阿拉什和古爾麗都愣了,他們腦袋裏冒出來的都是同一個想法,“這些漢人真的狠毒,他們的腦袋很好使,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隻要走進大山,人類就會顯得格外渺小,五個人,三十六匹馬,在這片大山裏,不停的行走。


    在原始無人的西部大山裏尋找道路,確實是一項充滿挑戰和未知的任務。袁華不知道這座山叫什麽名字,連古爾麗也不知道,他們就叫這“大山”!


    四月裏的西部大山,山勢雄偉,巨石嶙峋,草木繁茂,這些自然景觀看上去雖然美麗壯觀,但也給尋找道路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首先,這裏原始無人,這裏完全沒有現成的道路可供行走,或者即使有,也可能因為年久失修、自然災害等原因而斷裂或被覆蓋。因此,尋找道路需要具備一定的野外生存技能和經驗,比如能夠識別地形地貌、判斷方向、尋找水源等。


    幸好,老阿拉什作為大月氏的斥候,有過這方麵的經驗。


    其次,四月的西北大山氣候還比較寒冷,尤其是在他們登上高峰,高海拔地區,居然還會遇到降雪和結冰等情況,這無疑增加了尋找道路的難度。


    袁華第一次體會到古人在開拓新的領地,或者部族遷徙時的痛苦。


    他們經常會行走一天,卻發現此路不通,然後折返。再尋找一天,再次折返,這就像是一個痛苦的輪迴!


    沿途雖然也在打獵和采集野菜,可走到第十四天,天空下起了大雨。


    人不能長時間暴露在大雨裏,這山裏的大雨還有著些許寒意,淋久了會感冒發熱。


    他們冒著雨,在森林間不斷砍伐長樹枝,架在幾棵樹木之間,搭成一個向著一邊傾斜的頂,然後鋪上茅草,供人馬避雨。


    這一天傍晚,無論如何節省,他們的糧食終於還是吃完了。


    從一個覆蓋著皮囊的籮筐裏,拿出了不多的木炭,古爾麗帶著古塔引上火,將大一些的濕木頭架在周圍烘幹。


    而老阿拉什,袁華和崔力則在另一邊,用小刀將一些細木枝濕漉漉的表皮剝掉,露出裏麵的木質部分,遞給古塔。


    外麵雲層低垂,暴雨傾盆,林間光線昏暗,八歲的古塔將這些細木頭,小心的架在炭火之上,動作無比的輕柔。


    他很冷,在微微顫抖,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能看到他黝黑稚嫩臉龐上的喜悅。


    看著古塔,古爾麗在這一刻,突然就不想報仇了,她隻想自己的弟弟能夠長大,生子。


    晚飯是一陶罐的蘑菇湯,因為有鹽,這湯的味道還行,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東西不扛餓。


    夜裏,崔力,袁華和古塔,三個人圍在一起,繼續用木頭,牛皮,藤條和麻繩製作馬鞍和馬鐙。


    崔力居然見過馬鐙這東西,他說大漢有些騎兵,已經開始在用了。


    隻是很原始,大漢騎兵是用一根寬麻繩捆著兩個木環,直接捆在馬身上,沒有和這個什麽馬鞍在一起。


    崔力後麵的話特別有意思,這幾乎顛覆了袁華以前所有的認知,“這東西,匈奴人是不屑的,他們天生就能上馬,隻有我們漢族士兵上馬都有困難,才讓工匠想出了這麽一個辦法!邊寨很多部族,看到漢騎用這東西上馬,還笑話我們。”


    袁華一直認為馬鐙應該來至草原民族,可現在他終於知道,思維是有慣性的。


    他無數次看到,古爾麗部族的男人,可以隨著馬匹奔跑,草原上,他們的亞麻色的長發和馬匹的鬢毛一起飛揚,然後輕鬆的跳上戰馬。有時也能看到他們,直接從馬屁股上雙手支撐跳上馬背,這大約就是跳馬運動的起源。


    在這種情況下,誰會需要一個馬鐙?用馬鐙的人,怕是真的要被瞧不起的。


    唯有很少騎馬的文明才需要這樣上馬,才可能會去想該如何上馬吧?


    另外,他還在崔力這裏,知道了另一個情報,大漢的騎兵居然已經開始有金屬甲了,穿著那東西怎麽跳?你跳一個試試?這可能是要發明馬鐙的第二個原因!


    袁華想明白了這一點,他豁然開朗,後來草原民族開始使用馬鐙,那一定是因為他們也采用了金屬甲,他們也跳不起來了!


    夜色深沉,大雨慢慢在減弱,老阿拉什和古爾麗在說些什麽,而崔力他們則已經造好了第一套馬鞍和馬鐙,奇醜無比。


    火堆在黑夜裏燃燒,火焰的熱量將頂棚上樹枝的水分蒸發,煙氣繚繞。


    袁華太累了,他躺在被烘烤過的茅草上,沉沉睡去,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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