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邁入了初夏,又迎來了cfa考試的日子,又是熙來熙往的人流。


    蔣黛沾把寶馬車停在了路邊。周圍學生模樣的考生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仿佛小蔣就是她們的榜樣,一位人生贏家的角色。對於這樣的目光,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距離開放考場還有1個小時。現場的考生並不算多,蔣黛沾在人群中來迴搜索著張司源的身影。一番張望後無果,於是她發了條信息:


    蔣黛沾:你到了麽?


    哎喲,不錯哦:沒呢,正在打車。


    蔣黛沾:出來的這麽遲?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哎喲,不錯哦:地鐵好像因故停運了。


    蔣黛沾知道張司源這人的習慣,隻要能語音,就不想和別人視頻;隻要能打字發信息就不去和別人語音。通常她不會輕易打擾他,可眼下她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對方的電話,因為事出緊急。


    “喂,你在哪兒呢?”蔣黛沾的語氣像是被點著了一樣,滿是焦急。


    “我在我家這兒啊。”


    “你這不是抬杠麽,我在問你具體地址,我開車去接你。”


    “不麻煩了,一會兒就有空車來了。”


    “你能別這麽婆婆媽媽麽?這都要臨門一腳了,你是不是沒睡醒啊?”


    “那萬一咱倆都晚了怎麽辦,你過來時候迷路了怎麽辦?”張司源搬出各種理由,百般推辭。


    “車子有導航,不會迷路。你快走到一個大路口,然後把地址發過來。趕緊的,你要不發,我就滿大街找你,誤了考試你負責。”


    “你……你這不是不講道理嘛?”


    “難道老師沒有教過你別和生氣的女人講道理嗎?”


    “你怎麽還生氣了?”


    “我……我,我怒你不爭。姐我現在開車上路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司源剛想哄騙一句有車來了,可是蔣黛沾已經掐斷了電話。六月的風有些暖,像是少女帶著溫度的輕撫。男孩莫名地意識到,雖然才畢業一年,可他似乎已經沒了上學時的倔強或是韌性了。這種隨和的性格如果要能早來一年半載,或許今天陪著他一起去考場的就是周淼。突然就想到《退後》[周傑倫《依然範特西》專輯裏的歌曲]mv裏最後一句獨白——“我已經變了,但也來不及了。”


    好在他也不是孤孤零零的,至少有人會為了他不惜去賭上自己的考試時間。人非草木,張司源終究不是鐵石心腸。蔣黛沾對他的好,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位姐姐雖然比他大了一歲多,可老話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嗎?


    如果硬要在小蔣身上挑什麽毛病,恐怕就是那輛寶馬了。畢竟對方看上去像個成功人士,而張司源混到現在什麽都不是。“女強男弱”的組合方式免不了會遭致旁人非議——繞不開的自尊心。或許他的自尊也該和他的脾氣學一學,得改一改了。更何況,周淼已經嫁人了,難道他還要等著對方離婚不成?


    那些年,在大街上招搖過市的寶馬還並不多見。當蔣黛沾的座駕風馳電掣般駛來的時候,張司源的心裏泛起了一絲絲的感動。他朝車子開來的方向走了幾步,直到透過車窗玻璃看清了駕駛座裏的小蔣。


    “上車吧。”也不知是為什麽,蔣黛沾今天表現得特別爺們兒。


    “真是辛苦你了。”坐在副駕上的小張還是客套了一句,蔣黛沾的表情晴轉多雲。


    “三級了,也許就是最後一場考試了,考完就能持證了。”小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車窗半開著,幾縷頭發信馬由韁,視野因此溫柔得仿佛產生了畸變。


    “持證要有四年相關工作經驗,我工作還沒滿一年。”


    “哎,就你實誠。你看看別人,什麽經驗不經驗,先把證給申請下來才是王道,反正協會也不會一個個去查。”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吧。”


    “可以說人話嘛?”


    “萬一協會就查到我了呢?”


    “你贏了。換個話題,緊張嗎?”


    “緊張啊。”張司源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我還真是一點都瞧不出來。您老這狀態就像出門遛彎似的。”


    “哪能都讓你給瞧出來啊?”曖昧是一件危險的物品,把它據為己有恐怕會引火燒身。


    蔣黛沾四平八穩地握著方向盤。嘴角滑出一句話:“我緊張得都沒睡好,不過見著你就好了。”


    “我應該說點什麽?不客氣?”


    “祝我們考試順利,金榜題名。”蔣黛沾明明說的是考試。可那語氣在張司源聽來仿佛是在念叨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這台詞吉利,可以。”裝瘋賣傻是化解尷尬最好的方式。


    “我還沒問你呢,你在哪個考區?記得咱倆是在公司一塊提交報名的。考點的三級考生本就不多,說不定咱倆的座位還挺近的。”


    “我得看看啊。”張司源說著翻出準考證查詢。車子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小張把折疊成形的紙張慢慢展開以便瞧個仔細。


    “你確定自己緊張麽?連考區號都不先看一眼的家夥。”蔣黛沾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扭頭看了張司源一眼,滿眼的寵愛。


    “我是h區。”


    “巧了,我也是。”蔣黛沾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


    “沒錯,h區。”


    “那退場時候一塊兒走啊,你可別做完了試卷提前開溜,要等我。”信號燈由紅轉綠,女孩一腳油門,車子嗖地躥了出去。


    “你真是高估我了,上午題哪兒來得及寫。”


    “一起退場,一起吃個中飯。今年培訓機構不幫我們訂飯了,你打算怎麽吃?”


    “我買了展覽館員工食堂的餐券,就在負一樓。我還帶了點吃的。”


    “我買了兩份員工食堂的餐券哦。”蔣黛沾笑得神神秘秘的,看來一切早有預謀。


    “是麽,那還多出來一張啊?”


    “我們兩人吃三人份的唄,你多吃點。”


    “吃多了會大腦供血不足的。”


    “那少吃點,喝點紅牛,一樣的。”


    “紅牛也不能多喝。”


    “為什麽?”


    “利尿的。”


    “我說你這些生僻的常識都是和誰學的啊?”


    “一個朋友。”


    蔣黛沾沒有多問,張司源也沒有補充。這道理其實還是考一級的時候周淼告訴他的。他還記得周淼當年的原話,“別喝紅牛,除非你對自己的括約肌特別自信。”


    車再次開至考場,不過停車區域已經沒了空位。


    “你先去吧。我在附近繞繞,停好了車我就過去。”蔣黛沾踩住了刹車。


    “你這不是罵人麽,好歹你也是為了我才來迴折騰的,怎麽能撇下你不管呢?”


    “要懂得止損知道不?一個人遲到總好過兩個人都遲了。”


    “我要是真自己先過去,就沒法集中精力做題了。你饒了我吧。”


    聽見張司源這麽一說,蔣黛沾的心裏仿佛放了禮花。她又一腳油門把車開上了人行道,隨即解鎖車門,示意小張下車。


    “就停這兒?會被貼條吧?”張司源一臉詫異。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求求你別再磨嘰了好不好?”


    通往考場的路上空空蕩蕩,隻剩幾家培訓機構的員工無所事事。張司源和蔣黛沾兩人一路跑向考場展廳,眼見穿著綠馬甲的監考人員要關門了,小蔣大喊一聲:“等一等,留門,留門。”那嗓門和那陣仗仿佛就像手持金牌令箭的欽差大臣勒令“刀下留人”一樣。


    張司源剛把書包擱在了儲物架上,就被蔣黛沾一把搶了過去,她不由分說便把自己的小背包塞進了男孩的包裏。


    “你這是幹嘛?”


    “怕丟。”


    “應該沒人偷東西吧。”


    “我是怕你人丟了,做完題目不等我先跑了。”


    “那你就不怕我到時候把你包拿出來,自己先走了?”


    “你敢!”蔣黛沾說著著急了,一副要和張司源魚死網破的樣子。小張伸出食指,指了指考試大廳的位置,兩人這才擱置爭議,又再次小跑了起來。畢業後就沒跑過步了,這會兒連同身體一起騰空而起的還有那顆蕩漾的芳心。


    h區位於展廳的最遠端,張、蔣二人來到簽到處的時候,這裏已經沒了別人。監考老師在男生的準考證上寫了11號,他接過準考證轉身朝座位走去,邊走邊猜測著小蔣會坐在哪裏。1分鍾後,蔣黛沾一邊張望著兩側課桌上的號碼,一邊向目標座位走了過來,她注意到同樣略顯詫異的小張,於是會心一笑,說了句:“好巧呀。”


    上班的時候蔣黛沾都是坐在張司源的對麵,現在他倆卻是並排坐著,位置感的差異產生了不一樣的體驗——新鮮的感覺。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德芙巧克力給張司源,於是他也從褲兜裏摸出一塊德芙予以迴應。


    距離分發試卷還有10分鍾。小張目光堅毅地看著前方,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模樣。


    正前方是2級考區。再往前是1級考區。望著那些剛剛“入坑”的新人,他有些得意也有些惆悵。三年時間,彈指一揮間,有多少人在這裏折戟沉沙,又有多少人在遠方半途而廢。


    蔣黛沾說得沒錯,現在是臨門一腳了,而他絕不想輸。想著想著,象征勝負心的幹草被點燃了。張司源拍了拍臉頰,顯然他已經準備好了。


    監考官陸續分發試卷。考生們拆開封條,撕下答題卡,倒扣試卷,抱臂等待。蔣黛沾訥訥地盯著課桌,這場景比預期的還要緊張。


    常聽人說女生在手足無措時候的樣子是最可愛的,此情此景,此言不虛。小張對著小蔣假裝咳嗽了兩聲,繼而又送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蔣黛沾一個愣神,繼而被暖暖的笑意包圍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了一彎月牙。


    鈴聲再次響起,所有考生都拿起了筆。


    cfa3級上午的寫作題對於非母語國家的考生而言是一個不小的坑。好在相比畢業多年的上班族,畢業不久的張司源撿起英文寫作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又好在培訓機構早就總結了考試中的高頻詞句。中國學子哪有沒被“背誦全文”這四個字給折磨過的呢?背誦難不住他們。


    難點在於時間。在這個鍵盤比筆頭更為吃香的年代,很多人連中文都寫不利索,就更別提英文了。3小時裏需要完成的考題量是參照美國本土考生答題速度設計的,而這書寫速度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就的。


    大部分的考生連看書都來不及了,就更別提練習英文書寫了。不過這個絕大部分可不包含趙天憲,這次考試,他又去了上海。雖然身在異地,但此時此刻,他和張司源都手寫著同一份試卷,懷揣著同一個夢想。


    張、蔣二人的筆尖在試卷上沙沙作響。他坐在長條課桌的左手邊,而她坐在他的右側。小張寫字的時候,右胳膊肘經常不經意地就會碰著小蔣的左臂。他為此頻頻抱歉,而她總是微微一笑。他在考前對她笑了一下,而她卻在其後的時間裏加倍奉還。


    考卷上的文字隨著時間的流失在密密麻麻地堆疊,提醒距離考試結束還剩半個小時的鈴聲響了。


    三級考區裏,一個提前交卷的考生都沒有。這一是因為,都考到三級了,沒有人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輕易放棄;二是由於的確也沒人能夠做到提前交卷。


    坊前一直傳言,對於三級上午的問答題,隻要能寫完,就算是勝利。不比選擇題選完答案後的對錯已定、勝負已分,文字題這種東西,寫完了還可以再盡善盡美地補充幾句,正所謂沒有最好,隻有更好。蔣黛沾的書寫速度已經算是上乘水平,不過張司源的做題速度比她還稍快一些。


    考試結束的鈴聲終於響起,張司源和蔣黛沾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三級考區的考生是最後退場的。滾滾人潮如流水般從他們眼前散去,說不上為什麽,張司源居然隱約體會到了一份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倆幾乎是前胸貼著後背被人群擠出了考場,蔣黛沾能感覺到張司源唿出的氣息飄落在她的頭頂。男孩也想起曾有那麽個人在走路時會不經意地用她的腦袋瓜蹭向自己的下巴,這般親密的距離會讓他想不自覺前傾下去,在對方的腦袋上留下一個吻戳。


    “感覺怎麽樣?”出了考場的門,蔣黛沾便迫不及待地轉身問道。


    “還行。”張司源說得輕鬆,心情不錯。


    “都寫完了嗎?”


    “每道題都寫了,反正沒有空著的。”


    “你也太厲害了吧。你確定沒有背著我偷偷練習上午題?”


    “沒有啊,即便我練了,幹嘛要背著你?你對我這麽……”


    “什麽?”


    “好。”


    蔣黛沾用手捂住了嘴,發自內心的喜悅已然爬上了她的容顏。張司源從儲物櫃上拿迴了自己的書包,他問了一句:“你的包現在要用嗎?”


    “不用。”


    “手機也不用看?”


    “不看,和你呆著就好。”


    “那就放我包裏吧。我背著。”


    “好。”小蔣說話時仰麵朝天,高興得就像是小朋友過年一樣。


    兩人端著托盤在負一樓的職工食堂裏站了好半天。這期間,張司源就和一隻土撥鼠似的隻會傻傻張望,卻未曾邁出半步。最後還是蔣黛沾眼尖,看到了一個空位,並迅速占領了“陣地”。


    “三級考區最後退場真不合理,吃完飯就得直接趕迴去了,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撈不著”。


    “咱們老同誌就當發揚風格吧。”


    “就你脾氣好,來,多吃點。”蔣黛沾說著把自己那份牛柳給了小張。


    “你別光顧著給我,我這夠了。”


    “菜太多了,我一個女孩子吃不了多少。”


    “你再吃點,聽話。”末尾兩個字來得有些突然,可也是順理成章。小蔣因此竊笑了一下,她夾起一片牛柳就往嘴裏塞。


    “沒看出來,你也挺會關心人的嘛?”


    “關心人幹嘛還要被人看出來啊?”


    “哎喲。你是情商高呢還是和毛頭小夥一樣為了耍帥啊?”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別貧了,快吃吧。”


    似乎又找迴了上學時的那種感覺。言語可以不經大腦琢磨便脫口而出。鬥嘴不是為了爭個你高我低,而是用來增進感情的催化劑。蔣黛沾是個潑辣的妹子,不同於周淼每次吃飯前都要剔去菜裏的蔥蒜,小蔣對於飯食的態度可真是來者不拒,正如此刻所展現的狼吞虎咽一般。無論是在辦公還是用餐,她坐他對麵的時候,都活得無比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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