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畢業生吳可淸正坐在食堂一角的一張飯桌前。她有好陣子沒來學校了。


    大四的學生,就好比散養的鴿子,都在忙著找工作、實習;即便是考上研的人也會找點別的事情做做,總之大家就是不想再呆在學校裏了。校方對此不僅見怪不怪甚至早有準備,畢竟學生們早就修完了所有的課程。


    吳可淸不時朝食堂入口處張望,似乎是在等人。這時一個其貌不揚的壯漢卻闖入了她的視野。壯漢一身休閑西裝,打扮得要比同年人老氣不少。來者名叫肖勃仁,他的出現讓吳可淸大吃一驚。


    “可淸,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那天的事兒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壯漢一開口就急於解釋。可在對方看來,解釋就是掩飾。吳可淸一副清高的姿態,她壓根就不想搭理眼前的男人,於是很不情願地迴了一句:


    “你消息真夠靈通啊,我上午剛來學校,你就收到通風報信了?”


    “我知道你來了學校,就馬不停蹄地從家裏趕來了。”


    “誰告訴你的?”


    肖勃仁給出一個避實就虛的答案:“同學在路上碰巧看見的。”


    “就和那次我撞見了你一樣?”


    “那天我是好奇陪宿舍哥們去瞧個新鮮,我隻是在門口看了看,沒打算進去。我肖勃仁對天發誓。”


    “你這話倒是說得輕巧,要不是被我碰到了,你當晚恐怕就不出來了吧?”


    吳可淸所指的地方,是距離校門口一站路的一家洗頭房。這家店麵門頭掛著一盞霓虹燈。燈飾的造型散發出上個世紀90年代的氣息。一到晚上,那裏便露出妖豔的光,光線的顏色鑒於紅與紫之間,撩撥著路人的遐想。


    霓虹燈是紫紅色的,而門店裏吊燈則是紅色的,隻是裏屋的光亮要暗淡一些,顏色也更偏粉嫩一點。即便瞧得不算真切,也能隱約看見門店裏的服務生個個束胸露腿,廉價的黑絲襪搭配過時的貂襖把熱乎的身子包裹得妖裏妖氣。路過的人難免會因此瞎活動起心思,老話說的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和那種女人發生那種勾當。”肖勃仁說得信誓旦旦,一臉不屑的表情。


    “哼,你就裝吧,裝你的清高吧。”這一刻,吳可淸是真的看不起肖勃仁。她的話好似射出去的箭矢,而她的蔑視就如同塗在箭頭上的毒藥,這藥效一擊致命,瞬間殺得對方心髒麻痹。


    食堂入口處,大家都圍繞在一輛黑色轎車前駐足欣賞,就像一塊方糖吸引了大大小小的螻蟻。


    即使像趙天憲這類不太懂車的人也覺得此車“長”得氣宇非凡。在尺寸上,它比普通的車子要大出一些,屁股也明顯更長一些。車子的整體形態非常厚實,科技感爆棚。毫不誇張地說,就算這車如變形金剛一般搖身變形,在場的人們也不會覺得驚奇。有同學一邊隔著車玻璃使勁朝車身裏打量,一邊嚷嚷道:“豪華的不行,不愧是賓利哎。”


    另一位正在摸車標的同學補充了一句:“這是雅致型號吧,沒有上千萬也值大幾百萬吧?”


    “別瞎碰,弄壞了把你賣了都不夠賠的。”


    “我說這是誰的車,這要放晚上,也不怕被人劃了?”


    “肯定不是老師的吧?我猜商院的教授開的起也不會這麽招搖。”


    “難不成是同學的,哪個二代家裏這麽殷實?”


    趙天憲仔細打量起車蓋頂端的車標,它就好似是從天使身上拆下的翅膀。小趙的眼神有些複雜也有些迷離,他骨子裏本是瞧不上“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的身份,可心底慢慢地長出了一麵鏡子,不自覺地倒映出一些相反的東西。如果硬要給這東西起個名字,恐怕就叫做“覬覦”了。是的,倘若東西是別人的,看著就有毛病,就會不自在。可是如果變更一下物權,把那車移花接木到自己名下,所有的成見瞬間煙消雲散。


    食堂二樓的一扇窗戶從裏向外被推開,窗戶玻璃把陽光折射到賓利的車標上,二次折射的光束刺入趙天憲的眼眸,他下意識地眯了一下眼。小趙順著光源的方向瞧見了那扇窗子,於是又邁開了腳步。


    “我有那麽下作嗎?”肖勃仁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胸骨,那動作鏗鏘有力,一度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響。


    “這是你自己說的。”吳可淸依舊擺著一張臭臉。


    “我,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爸是肖氏集團的董事長,肖氏集團可是在全國排的上號的。以我的身價怎麽可能去找那些女的鬼混,想要玩也是找……”


    都說言多必失,肖勃仁口不擇言卻袒露了心跡。對麵的吳可淸正憤憤地看著他。肖氏集團這個家族企業的市值規模在未上市的民營公司裏排名全國前三。隻不過吳可淸也是剛剛知道小肖和肖氏集團的關係,以肖勃仁前女友的身份。


    “肖公子家這麽財大氣粗,居然也要去那種地方去見世麵,你這個說法還真是讓我這個井底之蛙見了世麵。”吳可淸還在孜孜不倦地挖苦著前男友。已經和對方分手快兩個月了,可是相比當時,現在的怨氣就像是發了芽的麥穗,越竄越高。


    “我都說了,是我不好。即便好奇也不該跑過去湊熱鬧。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下不為例。”肖勃仁說得很是真誠,不過吳可淸的防線並未出現絲毫的坍弛。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有新的男朋友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你都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後是第三次,特別是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對你已經沒了信任。我們之間,完了。”


    “告訴我他是誰,是誰?”


    肖勃仁勢大力沉的質問砸出了一片寂靜。這次換做吳可淸沉默不語了。與此同時趙天憲已經走到了肖勃仁的身後。


    “同學,你坐著我的位子了。”小趙冷冷地丟出來一句。


    肖勃仁轉過頭不耐煩地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皇上打量奴才似的,“你誰啊?嘰嘰喳喳的。”


    “吳可淸是我女朋友。你是哪位?”


    “男朋友?”肖勃仁說著又把頭轉了迴來。再次麵對吳可淸的時候,他多了幾分底氣,也多了幾分慍色:“這就是你找的新歡?你還好意思在這指責我,你臉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在一起是和你分手後的事情。”


    “我叫趙天憲,有什麽事兒和我說吧。”現男友插了句話。


    “你就天天裝純吧你,什麽貨色。找個小三兒還叫什麽‘天線’,你是‘天線寶寶’看多了吧?”肖勃仁依舊不依不饒。


    “請你說話放尊重些。”


    肖勃仁把臉朝向趙天憲,這次他連身子也一並轉了過來。


    小肖為人很是低調,他不僅對吳可淸隱藏了“身份”,校園裏也沒有一位同學知曉他的來頭。不過因為家底闊綽,他出手很是大方,因此落得了個好人緣。


    在學校的江湖圈子裏,肖勃仁可是響當當的人物。而對麵的趙天憲呢,學霸屆的翹楚,雖然這次初試成績讓他屈尊坐了第二把交椅,但這並未影響他的名譽。學霸圈和江湖屆本就是屬性不同的兩塊地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此時此刻,兩個地盤裏扛把子的人物卻劍拔弩張,勢同水火。


    “我和吳可淸說話,你老是嘰嘰歪歪個什麽勁?當自己在做搶答題呢?”肖勃仁的嗆聲十足。


    “我是她男朋友,你這樣不合適。”


    “男朋友?操過了嘛?”肖勃仁的這句話把趙天憲懟得不輕。後者還沒吃上一口飯就感覺已經飽了。那些思無邪的詩句、那些精妙的方程式都沒教會他如何應對當下的場景。至於醜陋的市罵或是粗鄙的語言,他又難以啟齒。眼下正印證了那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下流!”一旁的吳可淸忍無可忍。


    “你以為自己是林黛玉啊,其實就是個潘金蓮。下流胚。”這話徹底激怒了趙天憲,後者上前一步,一把揪起對方的衣領。


    肖勃仁也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原來他比趙天憲還高出了半個腦袋,加之健碩的體型,學霸在他麵前變得有些袖珍。


    “記住哥們一句話,能動手的盡量別吵吵。”說著肖勃仁把脖子朝後一仰,緊接著一腦門撞了過去。“嘭”,趙天憲應聲蹲了下去。小肖趁火打劫,一個墊步,一抬腳把趙天憲踹翻在地。前者順勢騎在了對方身上,沙包般的拳頭不由分說地砸向小趙。這三板斧的組合打得趙天憲沒了招架的力氣,隻會用手捂住腦袋。


    “能耐呢?你剛不是挺能耐的嘛?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再給老子嗶嗶幾句啊,草。”


    肖勃仁的嘴裏一直罵罵咧咧。要換在平時,他也算是溫柔謙和的。可他從小見慣了肮髒的手段,聽膩了醃臢的穢語。盡管他父親現在已經不怎麽把生殖器的別稱掛在嘴邊了,可是肖勃仁發現自己也很難和原生家庭和解了。一些被別人稱為劣根性的東西紮根在了他的基因裏,想要再拔出來,太難了。他此刻的粗魯與暴力,就如同資本在原始積累過程中張揚著戾氣一般血腥淋淋。


    吳可淸想要拉住前男友的胳膊,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肖勃仁對趙天憲的擊打拳拳到位、寸寸到肉。在外人看來,這兩人似乎有著不可告人的血海深仇。老肖曾告誡他的秘書,對待競爭對手,不必同情,往死裏整就對了。他不僅是肖氏集團的董事,還是這所學校的校董。兒子相信父親能幫他擺平自己捅下的所有簍子。


    想當初,他趙天憲伸腿助攻,見義勇為;可現如今被眾人圍觀,卻無一相助。哎,人心不古。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一是那肖勃仁當前的樣子著實嚇人,就和殺紅了眼的狼一樣。二是趙天憲的人緣確實不行,獨來獨往的知識分子不太懂得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領路人往往都是特立獨行的。此時一些竊竊私語飄進了肖勃仁的耳朵裏。


    “是趙天憲哎,這屆考研初試第二名哎。他怎麽會給人打啊?”


    知道了小趙的來頭,小肖似乎變得更來勁了:“喲,成績好是吧,高材生是吧?你知道你們這些隻會學習的人,以後都去哪兒嗎?不還是去大公司給我們打工。你有什麽了不起,你憑什麽和我爭?你服不服?啊?我就問你服不服?”


    小肖試圖通過暴力逼迫對方服軟,可是小趙一時間卻沒有開口。


    “不服是吧,好樣的,我倒要看你有多抗揍?”


    “樓下……”趙天憲終於說話了,肖勃仁的拳頭懸在了半空中,他指望著對方的臣服求饒。


    “樓下那個賓利是你開來的吧?”趙天憲氣喘籲籲地說了一句。


    肖勃仁今早出門的時候開走了父親的車,半道上他收到了隊友的通風報信說是吳可淸迴了學校,於是一腳油門把這輛賓利駛進了校園。這是他首次把豪車開進學校,這也是建校以來,第一次有這麽高檔的車駛入進來。


    “不錯,是我開來的,見過嘛?”肖勃仁說得眉飛色舞,似乎事態正朝著自己的預期發展。


    “我是想告訴你,下次停車的時候別停的離門口太近了。擋著大家走道這種事,丟人。”


    雖然文人身上藏著不少缺點,但是諸如“死腦筋”一類的弊病卻也讓他們保留住了氣節,所以才有了陸秀夫的負帝投海,有了方孝孺的誅滅十族。可趙天憲還不想認輸,更何況吳可淸還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


    這句冷嘲熱諷算是徹底激怒了肖勃仁。於是這個壯漢把膀子舉得更高了,那一拳捶下去勢大力沉,“哢嚓”一聲,趙天憲的左臂尺骨被打折了。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乍然而起,肖勃仁如願以償地鬆開了拳頭,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老爸的電話。


    這場風波鬧得沸沸揚揚,不少商院的學生轉行成了“說書人”。他們把所見所聞描述得繪聲繪色,沒有幾個是真正心疼趙天憲的。看著那個被捧在神壇上的“別人家的孩子”出醜也是一件能夠引起畸形快感的事情。


    至於那個肖勃仁,後來他就沒有在學校裏現身過。他家那輛賓利似乎比他的名字更容易讓人記住。能記住他本人名字的還是同係的師生,他們都懊悔著先前怎麽就沒和小肖多套套近乎,搞好關係呢。


    事情鬧到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肖勃仁沒有被記過,也沒有被處分,他還是毫無懸念地拿到了畢業證書,在所有考試沒有一次及格而補考又全部合格的情況下。至於肖家總共賠了趙家多少錢,那恐怕就隻有趙天憲一人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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