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羅夫人問:“你們過來,都是誰接待你們?”


    朱莊頭:“是府上大總管,趙守安。”


    趙守安,是謝彧的心腹。


    羅夫人心頭如同罩著陰霾,勉強定神問:“這兩年,莊子裏頭收成如何?可有發生什麽事?”


    兩人都說,風調雨順,收成穩定,並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


    羅夫人點點頭,又說:“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兩人齊聲迴答:“請太太吩咐!”


    “你們兩個一直跟在我身邊,鋪子裏頭的,莊子裏頭的,還有工坊裏頭的人,你們都認識。”羅夫人說,“我想讓你們暗中去查一查,鋪子和工坊裏頭,人事變動的情況。”


    朱管事說:“這個,倒是不用現去打聽。”


    羅夫人:“哦?”


    朱管事:“酒坊、布坊等工坊裏頭的骨幹,都是有著多年經驗的老師傅,應該變動不大。但是,鋪子裏頭......您當初親自培養提拔起來的三位總掌櫃,都不在了。”


    羅夫人:“不在了?都被人挖走了?”


    朱管事:“不是。一個死了,一個病退,還有一個……在牢裏關著呢!”


    羅夫人的心一直往下沉:“這麽大的事,我居然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三個都正當壯年,怎麽突然死的死病的病?蹲大牢又是怎麽迴事?”


    兩人都不說話。


    “說話啊!”羅夫人有些失控地拍了下桌子,“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


    唐管事神色有些猶疑,說:“奴才倒是跟病退的李文遠有些交情,他跟我說了些話,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


    “唐叔。”徐婠這時說:“您跟了母親這麽多年,應該知道母親。她固然重情重義,卻也不會被虛假的情義蒙蔽了雙眼。你盡管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方才不負你們三代的忠誠。”


    唐管事看徐婠的眼神有些不同了,點頭說:“李文遠說,死的那個,像是被人謀害。入獄的那個,也是冤案,他是見勢不對,方才主動病退的。如今,您在京城裏頭的五十六家鋪子,掌櫃的基本上都更換了一波,大多是謝家人或他們的姻親。”


    “所以……”羅夫人捏著拳說,“周鳳琴說她哥哥是我十家鋪子的總掌櫃,是真的了!”


    朱管事說:“您是說周鳳祥?他如今的確是三大總掌櫃之一,主管所有的糧食類店鋪。我們經常打交道。這個人的主子派頭,簡直比二哥兒還足!”


    羅夫人給氣笑了,眼眶發紅:“吸著我的血,拆著我的台,我還天天沒日沒夜地給她帶孩子?也不怪這府上姓周的對我都從無敬畏之心,我的確是蠢!自己的身家,怎能交到外人手裏!”


    見羅夫人說出這樣的話,唐管事又說了句:“李文遠還說,換人隻是表麵上能看到的。還有看不見的,我問他是什麽,他不肯說出口了,說隻是他的猜想。”


    羅夫人強行把情緒壓下去,深唿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說:“龍鳳胎周歲宴前三日,你們按照我給的單子,把菜、肉,分批運來。不容易腐壞的先運,容易腐壞的後運。每天送了些什麽來,都要親自來跟我交割,以免出現紕漏。”


    “是。”兩人迴答。


    “唐管事。”羅夫人說:“到時候,你把李文遠帶來,我要見他。”


    唐管事神色一淩,沒說話,拱手行禮。


    “不要讓人察覺。”羅夫人又說。


    唐管事:“明白。”


    ……


    兩人走了以後,羅夫人好像所有的精氣神都被抽幹了似的,半躺在榻上,不知在想什麽,神色一時鬱憤,一時又難過,一時又柔軟下來,心緒非常複雜。


    “母親……”徐婠出聲。


    羅夫人的眼神漸漸聚焦,看向徐婠。


    “您看過外頭的賬本嗎?”徐婠問。


    羅夫人搖頭:“自從移交給二哥兒,我已經兩年沒看過了。隻聽國公爺說,二哥兒經營得不錯。”


    徐婠:“要不,您先要來看看?剛剛唐叔所說的‘看不見的’,在賬本上應該有端倪。”


    羅夫人皺眉說:“不太方便……”


    徐婠:“您要看自己鋪子的賬本,怎會不方便?”


    羅夫人說:“你不知道,我自嫁到謝家,便將原本從陳家繼承的那些產業充了公。公賬自有國公爺和二哥兒管著,我這已經兩年不管外頭事,貿然去要來看……怕是有傷夫妻、母子的和氣。”


    徐婠愣在那裏:“充了公的意思是,所有的東西,都不在夫君名下了?”


    “那當然還在的!”羅夫人說,“就是所有的收益,都交給了國公爺統一管理調配。我想著,鳳麟是世子嘛!他既然要繼承爵位,繼承這座鎮國公府,用他的錢來承擔鎮國公府的花銷,也是應該的。”


    徐婠繼續愣在那裏:“所以,您把所有的錢都給了父親?您自己和夫君,就……就領一份月錢度日?”


    羅夫人笑道:“鳳麟還小,自然不能給他大把的錢,否則豈不會養成敗家子?”


    說到這裏,她神色尷尬了一下。


    沒給他錢揮霍,也養成了敗家子呢......


    她咳了一下,繼續說:“至於我,還有嫁妝在自己手裏呢!嫁妝裏頭的產業所得的收益,都在我自己手裏。”


    黃媽媽這時說:“這府裏大大小小的開支,都是夫人自己掏錢維持著!”


    徐婠故意瞪大眼睛,驚訝地問:“府裏開支用的是母親的錢啊?那謝家的錢呢?”


    黃媽媽撇嘴:“謝家有個什麽錢?謝家泥瓦匠出身,往上十代都是白丁之身,沒有任何根基!這一家大小都是夫人養著,她們卻還總想拿喬著,甚至想拿捏夫人!要不是怕國公爺夾在中間為難,很多時候,連老奴都想往她們身上潑一盆洗腳水!一群白眼狼!”


    徐婠:“……那,父親的妾室,也是您出錢?”


    羅夫人神色更難堪了些,說:“我跟國公爺,乃是患難夫妻,不分你我。”


    徐婠:“大伯二伯家呢?”


    羅夫人:“他們不走我這裏的賬。走國公爺那邊的公賬。”


    徐婠由衷地說:“那不也是您和夫君的錢嗎?”


    羅夫人辯解:“他們也不是你以為的白吃白喝,都在外頭幫襯著國公爺呢!而且上次國公爺也跟你說過吧?他小時候,是兩位哥哥供養,現在報答一二,也是應該的。”


    徐婠:“這樣啊......”


    黃媽媽在旁聽得氣悶,著急地問:“太太,奶奶,說半天,到底要不要看賬本啊?”


    羅夫人搖頭:“先聽聽李文遠怎麽說。”


    “母親。”徐婠這時說:“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羅夫人:“什麽?”


    “既然不方便要賬本來看,索性,問問做賬本的人。”


    羅夫人:“哪個人?”


    徐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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