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北冥道派創立,我師父黑龍道人教授眾生學習術法,開啟民智,此舉與當年國朝意誌有違,為日後道派國朝相爭埋下了隱患。”


    “我那時尚且未生,也不知師父此舉乃是他早早埋下的暗線,以至於五百年後,我被師父派去混沌海盡頭探尋仙寶卻葬身海底。”


    “我死後化為魘屍,上蒼垂憐,讓我抱著一塊木板漂到一座海島上,然後我利用上麵的樹木做了一隻船,慢慢劃迴陸地。”


    “等我上岸之時才發現,道派和國朝掀起大戰,到處都是屍體,黑鳥,和變成怪物的人。”


    “道派暗中飼養這些東西,甚至把人也變成那樣,明麵上的輝煌下全是累累白骨。”


    “他們馴化黑羽鳥,用來往返各個村落,煉製丹藥將抓來的人變成餓鬼再放出去,把野外變成餓鬼的人又抓迴來,這些野生的鬼他們也叫做生鬼,遠比他們造出的鬼強。”


    “放出來的餓鬼用來削弱民眾,使他們活在恐懼之中,沒有多餘的力量建立國朝,隻能依賴道派的力量得以求存。”


    “而野外變成的魘屍被他們帶走,朝拜他們的王,然後變成守在村落附近的養豬人,他們自稱鎮守,實際上不過是一群狗。”


    “我起初隻是一人與這些鬼物抗爭,後來願意追隨我的有誌之士越來越多,可惜始終不敵道派,有一日突然天降寶刀在我麵前,此刀克製道派道法,於是我以刀為誓建立屠龍道!”


    “我建立屠龍道,正如其名所寫,是為了殺掉黑龍道人,那個萬惡之首,他從來不把人當人看,千年來所有人都被蒙騙,而他能活到現在也是變成了魘屍,他就是魘屍的王,黑龍城的王。”


    無道說完,卻沒看見冷無鋒有什麽義憤填膺的表現,那雙猩紅的眼睛冷靜得像混沌海冬日的邊緣,全是亙古不化的堅冰。


    ……


    越見青靠著丈高的巨大蠟燭,一隻手摸著下巴,一隻手撐在一旁的柱子上,一隻手不自覺地在蠟燭上扣來扣去,另一隻手把掉下的蠟燭碎塊搓成粉末。


    四隻胳膊可真是方便。


    他晃晃腦袋把莫名其妙的可笑想法搖出去,自從換了軀殼,好像自己腦子也被它曾經愚蠢的主人影響了。


    龍座上的魘屍之王等待著他的答複,兩人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你說,你派你的徒弟去混沌海邊緣,看見了這個世界的盡頭?”越見青再次問道。


    “不錯,這個事你已經問過第二次了,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沒事,你徒弟後來撿到一把天降神刀你就不好奇?”


    “這有什麽好奇的,不過是夢舟意誌給他打製了一把用來克製我的刀而已,它畏懼吾。”


    “說的是。”


    越見青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露出柔和的弧度,讓他顯得更加真誠無害。


    “那我們來談談合作的事吧,你壓製人鬼兩邊多年,怎麽掙脫這裏,想必你有的不隻是一個大致的想法,理應有個細致的計劃?”


    “自然是有……我突然覺得你剛剛很像我曾經一個故人……”


    “我長得平凡,誰見我都說像他們朋友,這很正常,別打岔咱們還是談正事吧。”


    “……”


    “你說掌控此間界,目前隻知道兩個辦法,一個是將所有人轉化為餓鬼,我把它們吃掉,就可以成為此地的主人。”


    “還有一個是,帶領人戰勝所有的鬼,並贏得人心和殘破天道意識的認可。”


    “第二個太過虛無縹緲,你不妨說說第一個怎麽做?”


    黑龍道人也不在意越見青毫無敬意的語氣,開口道:“第一個方法我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人,隻有像你這種來此界參與奪位試煉的人才有吞噬鬼而變強的能力。”


    “我來這裏這麽多年,隻試過第二種方法,遺憾的是,我失敗了,第二種方法同樣隻對你這種人才有用。”


    “我做的過多,活著的人過得太好,這些人就會想盡辦法讓我去幫他們找新的生存空間和資源而與我而言毫無益處,同時我也出不去。”


    “且這個世界隻能容納這麽些人活著,我隻好讓他們陷入內亂,再建立一個好管理的體製來管理他們,這就是黑龍城。”


    “我很早就在為這一刻做打算,所以黑龍城由人掌控的外表下,真正有實權的都是魘屍,隻需我一聲號令,他們就會幫我把圈養的人化為鬼。”


    “到那時,你隻需將他們吞噬就行了。”


    越見青抬頭看看座上的黑龍,深知他魘屍皮囊之下乃是一條被關押近千年、近乎瘋狂的龍魂。


    有這般決定並不奇怪。


    隻可惜,這條臭龍他太熟悉了,要是冷無鋒那個傻子來肯定就被騙了。


    “善。”


    越見青點點頭道:“希望諸事順利。對了,龍王見多識廣,可知有什麽法子可以解除…一種道契?”


    “道契…”龍王站起身,“我可沒有辦法解除涉及天道的契約,尤其是…劍修立下的,他們又固執又鑽牛角尖,蠢得很。”


    越見青嘴角扯了扯。


    “不過,我有一種法子可以阻隔道契,閣下若想知,附耳上前來。”


    ……


    ……


    冷無鋒此時正躺在一處洞穴,暗自煉化體內不受控製的力量,順便想著一些事情。


    無道雖然看似站在正義的角度,但是他話裏隱瞞的東西太多了,自己沒法判斷他的作為是對是錯,更別提加入他們。


    所以他現在名義上是在養傷,實際上被關在這裏,三個實力不低的道人一天到晚輪流坐在洞穴口。


    冷無鋒也不惱怒,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仿佛隻要想起來,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自己先是來到玄女峽,峽穀中間有艘船……


    這個船,留在這裏接近千年之久,來過的修士數以萬計,為何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從來不講它的存在呢?為什麽穿過玄女峽的人都隻走地下呢?


    然後自己進了船,打開了一扇門,門裏居然是萬劍宗滅宗之戰。


    船的主人羅無生作為一個曆經千年大戰而後飛升的仙人,難道是死了嗎?放任這麽強大的一件法寶留在這裏,是陷阱嗎?


    船的器靈說有五扇門,按理說自己才過了一扇金門,這一扇是木門。


    但是為何這扇門裏是一個真正的小世界而非一個記憶的幻境,難道每一扇門的差距如此之大?還是說,自己的試煉出現了異樣?


    而這個小世界,自己魂穿一隻餓鬼,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地獄惡鬼道才會有的東西嗎?這裏居然自產!難道這裏是地獄?自己已經死了嗎?


    冷無鋒捂住頭,到底是為什麽啊?想不通想不通,要是有人能幫忙理一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好了……


    ……說起來,越見青自從進門後,自己的心劍契也聯係不上他了,而金門過關時,自己前麵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肯定是越見青,這家夥從來沒有不在試煉裏不出風頭過!就是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同時來到這裏接受試煉的一共二十七個人,除去自己這一夥七個人,不,加上越見青八個人,還有十九個,這些家夥又都是什麽人?


    ……


    事實上,冷無鋒不知道張火那邊是兩個人,其他還有十八人。


    此時,在玄女峽的另一麵,北陸國。


    北上七千裏,一座繁華大城坐落在此。


    城曰窮陰,乃北陸皇都。


    此時城內張燈結彩,數以千計的修士或結伴行走或乘雲低飛,談笑之間盡顯風流雅派,卻少了幾分離塵仙氣。


    一座鐫刻著以顯象為主法紋的大陣正在皇宮之下最大的演武場上,周圍座無虛席不說,稍遠些的地方連縫隙都沒得擠了。


    高空上還布置了雲陣,更多的修士在雲陣上歇腳看戲。


    “這混元試煉不知還要進行多久,你們說這幾大宗門誰會勝出?”


    一個赤腳披發道人盤膝坐在雲上,一邊頗有興致地看著場中巨大的影像,一邊問身旁打扮得像個文士似的好友。


    那文士搖了搖羽扇道:“如今北陸五宗爭雄,來自羅浮的兮皿閣、背後靠山是乾元宗的一氣門最為強勢,其次就是咱們的劍道門派涿山和皇宮兩家不分上下,最後是最為神秘、勢力大小不為人所知的羅夢宗。”


    “咱們本家的兩個是什麽實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別說這玄女舟初試了,就是打到最後恐怕也很難占到上風。”


    “而兮皿閣和一氣門,一個是徹頭徹尾的外來戶,一個是外來戶扶持的咱們北陸人,一個連道派理念都是羅浮那邊的,一個好歹還有自己的道心,大家自然都支持一氣門一些。”


    “但是兮皿閣近年來越發強勢,派來的高手越來越多,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他們宗門結交的無勢力甚至有名有號的大能開始變多。”


    “是啊。”赤腳道人也有些疑惑,“原本兮皿閣就作風強勢,不為修真界所喜,如今突然轉變了風口還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所以說……這次爭雄很可能是兮皿閣獲勝,北陸的下一個三百年恐怕會活得艱難了。”文士喟歎。


    “這次玄女試去了十八人,兮皿閣占了一半,一氣門三人,涿山兩人,皇宮三人,羅夢宗才去了一人。”


    “但是有趣的是山那麵又來了九個,雖然不知道是哪些宗門的,但是人家一個也沒淘汰,咱們這邊直接去了一半人。”


    “兮皿閣現在就剩四個,一氣門居然就剩一個,反而涿山兩人都在,皇宮剩一個,羅夢宗沒了。這誰輸誰贏,瞎子都能看出來!”


    “也不盡然。”赤腳道人插嘴道:“若是山那邊來得是一氣門的人呢?一氣門近年來被兮皿閣打壓的厲害,其他宗門坐岸觀火,搞得他們青黃不接,說不定他們向靠山求援了呢!”


    “求援也是有可能的,不過王牌都壓在後麵,此時來援也顯得太過倉促,我以為一氣門的援手應在後麵幾場試煉之中。”


    赤腳道人拱拱手笑道:“兄台高見,某不及也。”


    文士自是有些許得意。


    “現在剛過了一個金門,按往年慣例,能過第一關的人一般最少能撐水門,木門恐怕是沒有什麽問題。至於水火土三關闖過之人是少之又少。”


    “兄台說的是。這金門主殺伐之術,木門乃求生之道,自水門起卻是要秉持本心,考驗道心之魔也,火門主欲望,過關之法毫無規則,有人縱欲嗜殺也過,有人克製欲望勤勤懇懇也過,甚是奇特。”


    “而最後這土門,幾乎沒幾個人闖過,似乎是考驗為人之道,為修之道,為乎仙之道!難怪總有傳聞說玄女舟裏藏著飛升之法,有仙人傳道,著實是神乎其乎。”


    二人在雲上說的有聲有色,其他沒見過的修士聽得津津有味,熟悉的道人也都連連頷首,頗為認同。


    “可惜隻有從咱們這邊進船的修士身上帶了影玉可以觀看他們過關所為,那邊九個修士不知有何精彩之處。”文士捏著羽扇語氣很是遺憾。


    現在影像分成四塊,正是四個勢力的弟子們在木門內東躲西藏,要麽貧困潦倒飯都吃不起被賣到青樓黑店,要麽被追殺到天涯海角,狼狽至極。


    雖然他們現在都是凡人之軀,經曆的不過也都是凡人之禍,沒有一個像冷越二人一般,直接去了一個小世界。


    而南山虎在木門裏變成一隻山野裏的幼貓,不光要自己覓食避開其他天敵野獸,還得注意風霜雨雪,差點幾次死在狂風暴雨和大雪之中。


    錦曌變成了一個家門中道落魄,被萬人唾棄的豪門子弟,原本被眾星捧月的他現在在巷子裏和野狗搶食。


    墨狄化作一條青鯉遊曳在寒潭,看似無憂無慮,卻缺乏食物,每天要躍出潭水,跳到附近丈外一條小溪中覓食。


    而溪水清淺,一旁山崖之上有一鷹巢,如果待得太久被老鷹察覺隻有躲在寒潭才不會被吃掉,過得甚是辛苦。


    若無其他蛻變機緣,恐怕他要不來多久就會被老鷹逮到機會了。


    雲無心則變成一個浪蕩子留戀花叢,差點死於煙柳病,還得罪了一大幫權貴人家的女兒們,正被滿世界追殺。


    最可憐的是,他剛來到這人身上,他就處於又患病又被追殺的境地,完全沒有享受那些溫香軟玉就被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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