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鋒咬著牙,兩行熱淚從臉頰劃過,他從小長大的宗門,他的師兄弟,他的師姐妹,他的魂之所向,他的畢生熱愛,都沒有了!


    “啊啊啊!”他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忍不住痛嚎起來。


    男兒熱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他想到了時光已逝,想到了會有犧牲,卻是萬萬沒想到宗門沒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淚也幹了,腿也酸了,思緒也慢慢冷靜下來。


    他扶著山岩拐過彎,看見了一處寬闊的穀地,滿地都是支離破碎的爛鐵片,其中約有十丈方圓的地方寸草不生,筆直地插著一根破鐵條。


    這是……


    冷無鋒走上前,盡管過程中碰到破碎鐵片,可是這裏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鐵片一碰就碎成一地渣子。


    冷無鋒心底湧起幾分不妙,幾步上前,小心地握住那根鐵條,輕輕一拔。


    嘶,這鐵條,不,這鏽劍露在外麵的部分看起來腐朽醜陋,握著卻冰冷堅硬。


    而從地底拔出來的部分雖是渾身漆黑,卻依舊鋒利無匹!


    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淨劍身鏽跡和灰燼,也不顧冷娘是否會斥罵,仔細地端詳起來。


    隻見劍柄處仍鐫刻著揚眉二字,這果然是君子揚眉劍!


    是那柄引動修真界風雲,使得一個千載龐然宗派覆滅的天劍!


    他抱著劍一時之間癡了,萬劍宗的天才們都是劍癡,是天底下公認的天理,碰了他們的劍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看看看,看夠了沒?臭小子。”


    一道聲音突然憑空響起。


    而且這道聲音格外醇和頗具磁性,讓冷無鋒感到異樣地熟悉。


    下一刻他就猛地跳了起來。


    “越見青!!!”


    “咦?你認得我?等等,你這魂魄,冷無鋒?”


    “好啊,你果然還活著,”冷無鋒警惕地背靠石壁,“出來!咱們一決生死!”


    “哦?”那道聲音變得懶洋洋的,“你把手裏的劍放下,我就出來。”


    儒雅醇和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隻是在冷無鋒聽來絕對是超過任何妖魔鬼怪的邪惡。


    “你又想騙我機緣!休想我再信你!”少年怒目圓睜死死摟住劍。


    “……那隨你。”聲音突然變冷,消失不見。


    冷無鋒張了張嘴,好一會才低下頭看著自己懷裏的天劍。


    他有個可怕的猜想。


    穀地裏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越見青!你又奪我機緣!!!”


    “啊!啊!啊!”天色漸暗,少年揮舞著一柄鏽劍,泄氣似的亂砍周圍的竹子。


    “越見青!滾出來!我殺了你!”


    “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你閉嘴!是個男人你就出來!”


    “不好意思,某現在是個男鬼。”


    冷無鋒氣結,將手中長劍狠狠劈向一塊巨石,神劍鋒利,巨石應聲而裂。


    “說!你為什麽要害我?你次次奪我機緣,搶我神兵,毀我好處,到死還要拉我上路!你這禽獸!”


    “害你?我何曾害過你,頂多就是捉弄你。”


    “你放屁!”


    “鬼才不放屁。”


    “呸!”


    如果越見青出現在他麵前,他肯定一口唾沫就噴上去了。


    “行了,別嚎了,我當時並未害你,雖然被巨魔宗的化神打中跌入劍池,卻是並非沒有手段出來。”


    “那一刻,我竟然窺得一絲天機,正是一絲生機所在,故而刻意跌入劍池,順便也給你了這番造化。”


    “造化?宗門都沒了還造化個屁!”


    “可你不是還活著嗎?”


    “我這般活著還不如去死!”


    “哦,那死在化神大能手裏?死在宗外的化血大陣做個魔魂?還是幹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冷無鋒一時語塞,他剛從越見青嘴裏得知天劍居然記錄了千載時光變化,從萬劍宗距今居然已經超過千載!


    心裏下意識就開始責怪他,畢竟是他在被巨魔宗化神大能一擊打中跌入劍池,臨死之際居然還卷了自己衣袍拉了自己陪葬!


    那劍池穿心裂骨的燒灼之痛他至今難忘!


    而冷無鋒發下的道心誓言,也因為越見青根本不是活人而不攻自破了。


    冷無鋒雖然憤懣,但是卻相信越見青說的一切,因為他從不撒謊,即使是騙自己機緣,也是用的光明正大的法子。


    譬如後山寒潭的蛟龍洞,越見青目送他進去之後大喊一聲冷無鋒發現蛟龍洞,要為我宗奉上法寶。


    雖然機緣沒了,但是好歹宗內也給了足夠的補償,他並不見得吃虧。


    但是類似的事情多了,難免使人憎恨。


    越見青雖然身為萬劍宗首席大弟子,更是天下年輕劍修的表率,為人儒雅溫和,行事公正,但卻處處和他作對。


    說起來他和越見青結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小事了,他欠他一聲大師兄,他誤拿了他的法寶,從此恩怨難了。


    “錯了錯了,往西去。”窺得整座山的滄海桑田的越見青像是長了一雙無形的眼睛,給天都黑了還沒走出去的冷狗蛋指路。


    冷狗蛋氣哼哼地拿天劍當拐杖,要是千年前的其他修士看見劍宗弟子這麽對待劍,眼睛珠子都能扣下來帶迴去給其他修士看。


    “我說,它好歹是把無堅不摧、千年未損的好劍,你這麽用是不是過了啊?”


    “死人不配跟爺說話!”冷狗蛋把劍狠狠插入泥地。


    “小畜生跟誰說話呢?”


    “呸,越禽獸跟爺放肆呢!”


    開玩笑,千年前吃過的虧他還能再中招?


    “……你媽來了。”


    “你媽才來……哎喲!”


    光顧著吵嘴的冷無鋒沒注意到遠處亮起點點星火,冷娘不知道什麽時候趕來給他一個狠狠的暴梨。


    冷無鋒捂著腦袋呆呆地看著麵前滿身泥水的女人,“阿母……”


    急著找兒子的冷娘不知道什麽時候摔倒了泥水裏,連火把都熄了還在找他。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混蛋小子你看我不打死你!”冷娘氣的拿起濕漉漉的火把揍他屁股。


    “唉!唉,阿母,我錯了我錯了。”冷無鋒故意讓她打了幾下消氣,沒想到婦人打著打著一把把他摟到懷裏死死抱住。


    “阿母,阿母,你別生氣……”冷無鋒聲音越來越低,不知所措。


    “找到了!”有火光越來越近,幾個村民匆匆跑來,“去通知其他人不用找了。”


    “你這孩子,怎麽老讓你母親擔心!”一個頭發斑白的老頭瞪著他,“不如今年就送他上仙宗,反正有仙人說要收他為徒。”


    “你閉嘴臭老頭!這是我兒子!誰也不準奪走他!”冷娘擦幹淚水衝老頭大喊,宛如一隻護崽母老虎。


    冷無鋒更加不知道怎麽說話了,他向來嘴笨,跟修士爭執從來都是憑手裏三尺青鋒。


    “好母親,隻可惜斷了你此世仙途。”越見青的聲音幽幽傳出。


    冷無鋒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如何解釋這聲音從哪來。


    可是無論是老頭也好還是冷娘也罷,似乎都沒有聽見越見青的聲音。


    難道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好了好了,別吵了,這娃子大半夜地迷了路,既然找到了就迴家睡覺吧,別耽誤了明天耕地。”


    一個麵相老成的村民勸道。


    冷娘和老頭也不說話了,隻是帶著人往迴走。


    迴到家裏,冷無鋒一邊洗澡,冷娘給他熬了碗熱糖水,冷狗蛋生前最愛喝糖水。


    “阿母,什麽是仙宗?”冷無鋒假裝無辜地問。


    冷娘瞪他一眼:“少給你娘裝蒜!昨天還在問什麽劍宗,今天連什麽是仙宗都不知道了?”


    冷無鋒尷尬地撓腦袋。


    沉默片刻,冷娘突然問道:“冷娃子,你真的很想去仙宗嗎?”


    沒等冷無鋒迴答,她自言自語道:“娘知道你最想像仙人一樣飛天遁地,可是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


    “一旦成了仙人,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迴來一次,隔壁村三十年前去了個娃子,他爹娘下葬都沒迴來過!娘隻是,隻是怕你忘了我……”


    她抹了把眼淚,“娘知道你從小就喜歡練武喜歡成仙,你看你今天,為了個破鐵劍,差點人都丟在老山裏!”


    “你要是實在想去,你就去吧!娘今晚就給你打理行裝,你拿著老仙人給你的信物,去找他吧。”


    “隻是你一定要記得在娘死之前迴來看娘一次,一次就行!”


    冷無鋒呆呆地看著這個堅強又柔弱的喪夫女人,她承擔起男人的活下地耕種,也肩負著女人的責任養育兒子。


    歲月摧垮了她的容顏和身體,日漸滄桑消瘦,卻依舊能割舍自己難以放下的愛,讓兒子遠走高飛。


    “實在是了不起。”


    越見青喟歎。


    冷無鋒下意識想跟他掰扯,突然反應過來他在感慨,頓時沉默下來。


    來日自己必將接冷娘到仙宗贍養,好報答她這幾日的養育之恩和慈愛之情。


    自己一定盡快,一定!


    無論是自己身上的宗門血誓還是銘刻在骨子裏的三尺劍意,都無法避免得讓他前往宗門,再次修煉。


    可是當他背上行囊,拿著所謂仙人信物坐上牛車的時候,心底還是下意識有些不舍。


    自那夜談話後,他雖然沒有第二天就立即前往仙宗,卻也在陪伴冷娘一個月後跟隨王叔前往大城的牛車出發了。


    這一個月他打熬了一番筋骨,個子竄了一節,看起來就像十來歲的孩子,沒有之前顯得那麽稚嫩脆弱。


    雖然他的骨齡還是七歲,但是那強筋健骨訣還是讓他力氣翻了一倍,讓他在鍛煉之餘有空打磨揚眉劍上的鐵鏽,順便和越見青罵架。


    “哞~~”


    老黃牛的叫聲將他的思緒喚迴來,冷無鋒手裏把玩著一塊碧色玉環,這個就是所謂仙人信物。


    冷無鋒現在還不曾引起入體,雖然看不出來這玉石主人的修為如何,但是他自有訣竅。


    從牛皮小囊裏倒出一點清水打濕玉石,用濕的部分對著太陽看。


    玉石中有一縷如雲似煙的霧氣緩緩遊動。


    冷無鋒撇撇嘴,靈氣氣尾呈顆粒狀,氣息渙散不凝練,頂多就是個煉氣修士。


    哪怕隻是築基修士,這玉石靈氣也不是他能看得見的。


    修真用的靈玉要求要通透澄澈,不含雜質,方能最大程度容納靈氣。


    而靈氣質量不如玉石的,自然也如同清水中一滴墨汁,極好分辨。


    這玉倒是不錯,隨手就能給一山中婦人,說明是大派子弟。


    嗯,大派的煉氣修士,不去也罷。


    凡修仙大派,其內必定有派係紛爭,雖不知這修士是什麽派係,但是區區一煉氣不值得他前去投靠。


    免得早早在宗門內站了隊,被人下了陰手還不知道對手是誰。


    ————


    白日暖陽高照,和風拂麵,夜裏繁星點點,蟲鳴聲聲,經過三個日夜,冷無鋒一路跟隨牛車來到一座大城。


    大城建在一處廣闊的平原,是個四通八達的要塞。


    厚重的巨石城牆上刻著兩個巍然大字—臨城。


    果然是和千年前的一切都不一樣了,起碼那時候還沒有這麽大的凡人城池,應該是有修真者出力。


    冷無鋒下了牛車,連連承應拉車大叔對自己的叮囑,轉過身就摟著自己拿破劍打算找個當鋪把玉佩給當了。


    大派弟子的信物應該能換點靈石,出門在外可少不了用錢的時候,至於走之前冷娘塞給自己的凡人銀錢,在修真界可沒什麽用。


    一個看著七八歲大小的小娃娃抱著一支鏽鐵條在人來人往、小屋樓閣林立的街上走來走去。


    他人又長的靈秀俊氣,臉上幾分還沒消的嬰兒肥更是天真可愛。


    幾個穿著羅裳帶薄紗的姑娘還以為他是迷路了,拉住好一頓詢問。


    “小弟弟,你在這裏走來走去找什麽呢?是不是迷路啦?”


    “不是,這位姐姐,請問這裏最大的當鋪在哪?”


    小娃娃的聲音清脆又稚嫩,逗的幾位姑娘笑聲盈盈。


    “什麽當鋪呀,這裏倒是有鑒寶閣,最大的那個呢,就在前麵街口東走兩條街再走最中間最寬的那條路,過去一看就有個大大的招牌叫貔貅殿。”


    “謝謝幾位好姐姐。”


    “嘻嘻嘻,小娃娃嘴甜得很,那貔貅殿在整條街上最是顯眼,你隻管放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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