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如他們攻破野獸王庭的防線進入東部星域時所看到的場景一般。


    一顆顆星球被野獸煉成血食,整座星域勾連成龐然巨獸,一處處文明國度盡皆淪為各種各樣的生物科技實驗基地,各種生命體渾渾噩噩的被送往餐桌,成為某種活著的食物。


    生命的價值蕩然無存,當同為人類的生命體將另一群人視作豬狗一般奴役,牲畜一般宰殺,還要各種榨取價值時。


    人,或者野獸,不都一樣?


    兩人都是東征的先鋒死士,一座座星域,一個個星係,一顆顆星球都流過他們的血淚,留下了同袍的屍骨。


    東征曆十年,百戰十人歸。


    眼前這般場景再現,兩人已經不負曾經那般怒發衝冠的樣子。


    他們並非已經習慣如此,正如人從年少到成年,總會經曆一個壓得住火的年紀。


    憤怒從未消減,隻是壓抑心中。


    等待時機,給出致命一擊。


    “司君大人,記得我們在東征之前誓師。”


    “那時大將軍講東征一役,舉全國之力,廢除野獸淫祀,複我九州血統,行大興之政。”


    “我們斬盡數十萬域,破滅敵軍無算。”


    “一千五百三十一顆野獸頭顱,數千個文明。我見過太多京觀白骨嶙峋樹立,那時候大兄告訴我,打贏了仗,我們就結束了整個人類數千年未曾結束的百裏荒原時代。”


    “即使在我立命之時無量多命運重影中沒有一個好結局,我也從未懷疑過我們所做的事。”


    “但,直到進入十惡之籠前,我都是一個純粹的戰士。”


    “戰必先登,鐵士無迴。”


    “我們所做的事,卻被人無視,直接否定。”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可能會破壞所謂的大局。”


    “希望你相信我。”


    雖然失去了與本體的聯係,但他仍在體內孕養著那個事物。


    雖然隻有一次的機會,用了就沒有了。


    但也好過在這裏無能狂怒。


    “歸零審判。”


    “十惡狂龍。”


    體內黑日升起,層層力量解放,這顆黑日所掌控的世界即使是他也未能完全探索。


    兩個星河之中最為強大的王朝所研究的科技,此時正是展示的時候。


    少年掏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牌,當他完全解放這股力量時,也注定了他將再度站到王朝的對立麵。


    區區螻蟻,也敢咆哮蒼穹。


    區區蚍蜉,妄圖撼動天柱。


    但少年始終是那樣子,他所行的事,是純粹的為了恩義,兄弟,乃至於大義。


    “紅塵天下,敕令,開天辟地。”


    一輪黑日升起,淩駕於萬域之上,無數重疊的多元空間同時打開。


    “偉大的主人,我將為您征戰天地。”黑蟻之上端坐著一道身影,猩紅如血的長袍隨著狂湧而出的能量風暴烈烈而起,隨著他的手臂揮動,無數蟻群從空間裂隙中滾動著向著下方衝去。


    這隻是天崩的一角,但明玉魄已經猜到了他做了什麽。


    十位審判者沉默著自虛無的煉獄之中走出,他們如十位鐵筆無情的閻羅冕下一般徑直的出手。


    十道光柱打在綿延數個星係的龐大建築物之上,整個空間倏地掀起狂暴的粒子風暴,萬物在這一擊之下寂靜的哀鳴。


    “既然他們認為我們應被困於牢籠,那就讓我們打破牢籠。”


    “自由,多麽甘甜的滋味。”失去控製之後的猩紅男爵已然晉升到了終極形態。


    地獄之下,三途河前,彼岸之花,曼殊沙華。


    “偉大的主人,我願永遠成為您的利刃,你的鮮血之牙,您的淨世之火。”


    以黑日作為中樞的多元空間內禁錮著十位已經喪失了自我意識的審判者,他們是刑罰刑徒的劊子手,困住惡靈的最後一道監牢,但在這裏,他們是被完全解放了的滅世之火。


    牠們是人類最早也是最為長久的敵人,也是王朝霸業建立的基石。


    由十位重霄強者作為封印之鑰,十位君臨強者作為看守之人,十位極惡之物。


    牠們代表著十種不同武道神通超脫之上的終極審判者,人類武道修行時最早的搏殺對象。


    牠們本應被封禁在牢籠的最深處,被封鎖一切,隻作為沒有自我意識的審判機器存在。


    這是陸阿九第一次通關時所看到的十個生物。


    純粹的血,純粹的筋肉,純粹的意識,純粹的自然,純粹的骨,純粹的力,純粹的心髒,純粹的冕日,純粹的神,純粹的萬物原點。


    十個一品重霄之上的生物,戰力在重霄之上,但稍遜人類超脫。


    牠們是天家和何老令公的囚徒。即使是修行至三品冕日的無數個法籙武體在他們各自的空間之中突破監牢時,也無法戰勝這些純粹的無意識之物。


    牠們僅僅是分裂出一絲,便堪比三品冕日之中頂級的強者。


    超脫之物,即使分裂的再細小,也是無可製約的星辰之上。


    僅僅操縱著十個龐然大物戰鬥,就會耗盡他所同化的那十個戰血高層。


    何龍膽,淩真一,鄺吾心,十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空間之中時,明玉魄在極力的遏製著自己的心境波動。


    將整個十惡之籠,歸零審判搬了出來,成為了自己掌控的私有物。


    這個家夥明麵上所犯的罪行加起來,足夠被判源星監禁的終末刑罰,永生極樂。


    上一位被判這一刑罰的,還是手持大槍戳死了野獸王庭談判官的那一位。


    那人正是超脫之下第一人,半步超脫的何家戰血,何武尊。


    難怪螭龍會選擇他作為第二任主人。


    少女如是想到。


    但隨即她注意到那建築物深處無數星球世界的核心,一個盤坐於烈日之中的白衣老者。


    白衣神官的分身坐鎮於此。


    十位超脫重霄之上的審判官聯手的一擊被他隨意的攔下。


    如同流星裝入天幕,能夠輕而易舉的摧毀數萬個星域的十道攻擊被裝進了白衣神官的體內。


    他的目光落向陸阿九身旁。


    在千鈞一發的那一刻,純粹的黑暗融入陸阿九體內。


    無數細胞盡數化為星辰宇宙,毫無間隙的排列在一起,十道鎖鏈出現在他的身前,連通著十個超脫之物。


    白衣神官麵無表情的一指點出,陸阿九的身軀驟然破碎成一片孔洞無數的碎布。


    這是他受過的最重的一擊。


    生於黑暗,亦是成道於黑暗之中的那道法籙之身頹然一笑,擋在了本體身前。


    一擊之下,超脫之神直接粉碎了晉入重霄之境的陸阿九。


    陸阿九身軀崩毀,隻餘下之前的那道戰鬥單位,黑日向著他的方向落下,試圖再度融合進本體之中。


    已然力竭的十個君臨戰血倒下,以他們的資質操縱這十個極惡之物片刻便已經是極限。


    但那十位重霄正在趕來,在牠們破封的同時,十位王者同時破開這個世界的天穹。


    道觀之中,正在修行的兩人看到了十道星河劃過他們的麵前,來不及猶豫,他們緊跟著對方落入下方的星河之中。


    “癡兒,癡兒。”


    “命數之中當有此劫。”


    執念紅衣的青萍子遠遠的看著他們,歎息一聲,繼續雕琢起眼前形狀怪異的雕塑。


    世有九黎,奉無上大尊,執刀兵之力,戰於逐鹿。此戰蒼天泣血,赤地無疆,赤帝黃帝共斬九黎大尊於逐鹿之野。


    自此,天下定鼎。


    在這世界之中,又有誰沒有執念呢。


    他們帶走了兩本天書,注定了他們還要迴到這個世界之中。


    這便是天地之間的緣法。


    兩人落入下界之中,映入眼前的是十道怒意滔天的重霄戰血。


    “大兄。”明玉魄輕聲呢喃。


    “玉魄,到我身邊來。”眼前場景模糊了一下,陸阿九與明玉魄已經到了十道身影身旁。


    “陸石九,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即使麵對著對麵白衣神官的分身,這十道身影仍是先手封印了那十位審判者,才麵向兩人。


    白衣神官被他們晾在了原地。


    十位重霄,即使是眼前這個分身撕破臉皮,也未必打的過他們。


    “居然讓黑日認你為主,你可知黑日是我們廢了多大的勁才製造的自在之物。”


    “這可是王朝最新研究的重霄王座,把你小子未來三百年能產生的價值加一塊,都比不上這一顆黑日。”


    “若非你在這裏義憤之下想要利用黑日擊碎神恩王庭隱藏如此之深的戰略實驗基地,等我等發現異常,你的罪孽便無法洗刷。”


    十位重霄強者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十惡之籠,這絕對是曆史上最為狂悖的惡徒。


    但在大皇子的口中,三言兩語之間,他的罪孽便成了在歸零審判中無意間得到了黑日的認可,成了一位編製外的獄卒成員。


    這是大皇子的人,而且大皇子還很看重他。


    跟著而來的其餘九人亦是麵色如常的打量著他,隻是眼神均有些異常。


    十個麵孔差不多的男人。


    陸阿九心中有了猜測,但嘴上一言不發,認真的挨訓。


    “眼前這個局麵,好好處理一下。”


    “我覺得該給陸國公記功,這顆黑日就算是提前的賞賜。”


    “雙方下子博弈,陸阿九大獲全勝,能有什麽問題?”


    明玉魄站在十個重霄強者的麵前聲色俱厲的發號施令,但詭異的是,一向不已身份論命令權威的王朝上位者麵前,她卻占了氣勢的主動方。


    “看什麽,趕緊去打架啊。”意識到自己有些站位站的過於偏袒,少女終是有些麵皮薄,連忙轉移話題。


    “傷成這個樣子,以後別逞強。”


    剛剛那一擊,對方是朝著她來的。


    一個無名小卒,一個天家帝女,那一擊之下,兩人縱然都會身死,但陸阿九沒有逃,沒有片刻猶豫,直接擋在了他的麵前。


    生生不息的源能自他的體內世界湧動,手下兩隻軍隊遲滯了一分鍾才接到陸阿九的命令。


    “潛伏期結束,第三條令,針對各地的星空龍教,全部清剿,一個不留。”


    “至於那些平民,能保則保。高層,一個不留。”


    經曆了源星一千年的時間,這一懸臂之中能夠流傳數千萬年,昌盛不衰的那些星球本土王朝,它們與星空龍教之間的的關係不用分析,早已是彼此利益勾連。


    眼前這個世界中的奴役來自於外界,但同樣的,幾乎九成九的獄卒也來自於其中。


    他在下達軍令的同時,十位皇子已經打破了整個空間,百倍於外界懸臂的生命星球流轉其中,那些平民仍舊在其中盲目的勞動著。


    這還不是神恩王庭真正的秘密基地。


    在那光輝深處,仍隱藏著所謂的神恩天國的存在。


    白衣神官再度出手,這一次,大皇子穩穩的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別客氣,你先死。”


    兩種近乎靜止的力量包裹住白衣神官,他體內的源能近乎完全停止了流動,連平日裏的億兆分之一源能都無法用出。


    隨即,他感到體內所有的事物輕輕的分了開來。


    粒子層麵的絕對零度和絕對真空。


    隻是這一擊,便從整個時間長河中將白衣神官能存在的壽命長度全部剝離,隨後便是源能靜止,物質在絕對真空下停止了相互之間的作用。


    真?物理死亡。


    兩者之間就那樣徑直著,源血波動,神血波動,神輝波動,粒子波動,六界粒子狂潮,體內無窮神恩世界的生命存在同時不甘的波動。


    所有的波動被稀釋在他漫長的生命長度內,隨後一點點的消弭。


    這一手用在自己身上的話,當初立命之時,他就觀測不到任何命運重影。


    直接消亡。


    真的是傳聞之中的大皇子。


    在他出生時,天家還隻是一個數千年前搏命廝殺的戰士。


    人們甚至無法用天賦來掩蓋他的光環萬分之一。


    難怪司君大人在東征時對哪個男人都不感興趣,原來他們相比大皇子是真的不堪入目。


    也許對比十八皇子都費勁。


    不過,也正是他們這些不堪入目的家夥,構成了東征鐵軍。


    黑日掏出這一次之後,自己也就和這東西達成了綁定。


    王朝開發的最為尖端的引擎,這樣的東西落在自己手中,還真是會成了戰血十族的眼中釘。


    大皇子看向下方,伸手抓起整個星辰宇宙,十道身影一閃而逝。


    “陸阿九,托你小子的福,戰爭開始了。”


    “好好打,別死了。”


    大皇子臨走之時,扔給了少年一塊奇怪的金屬牌子。


    “朔月典獄司,司君。”


    牢門頭子陸阿九正式上線。


    關押看守並且可以調動十頭超脫神靈的黑日之籠,同時留給他的還有其中暴走的各路囚犯,以及剛剛那些星球之中的衛士和看守者們。


    原本這並非是一個監獄,而是由戰血十族掌控黑日,十王議會掌握審判者權限的一個特殊審判機關。


    但現在有了名義上的看守者之後,大皇子便順手把戰血十族的掌控權給奪了過來。


    同時還有十個同台共舞的戰血高層。


    兩次行動之後,自己和這十位二品君臨應該是絕對的對立關係了。


    十位戰血武夫冷哼一聲掉頭離去,他們還有自己的戰局需要調控,黑日之中的爛攤子就交給陸阿九自己打掃。


    一切看起來天衣無縫,但實則是大皇子的特殊關照,專門用來陰戰血十族一手。


    正如他們所說的,在他們的視角看來,戰血十族與陸阿九之間的問題,完全是一方自恃功高,通過一顆棋子妄圖與天家掰手腕。


    被推到前台的陸阿九甚至沒有在意戰血十族可能的行動。一個勢力龐大,內部錯綜複雜的團體是無法就某一個威脅不大的敵人達成統一意見的,即使陸阿九此前冒犯了他們,公然向他們挑釁,他們也不會集中全力來對付他。


    隻是接下來他就將要麵對二品武夫層麵的敵人。


    典獄司司君看似隻是與明玉魄平級,是一個四品官職。但這個職位之前一直是空缺的,連部門都不曾存在。


    各級機構各自有著獨立的監牢關押人犯,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正式的部門職位。


    可以說,他便是大皇子手下的直屬機構負責人。


    這是大皇子再一次在他身上加注,也意味著他將成為一次機構大變革的前台推手。


    兜兜轉轉,少年又幹迴了他的本職工作。


    隨著空間瓦解,兩人再度迴到了之前的星球中。


    一顆圓球被陸阿九提在手中,隻餘下頭頂一簇的發髻被陸阿九拽著,一臉懵逼的樣子。


    “我這是活下來了?”


    之前那一場戰鬥雖然隻持續了片刻,但從黑日周圍衝出的那些形貌怪異的異族強者順手摧毀了一大半的外圍基地,那些和他同一層次的武夫如割麥子般倒下。這一幕幕的場景讓龍波徹底的老實了下來,在沒有其他的想法。


    他可沒有忘記之前那十個與眼前少年同生共死,扛了那白衣老頭一擊仍還活著的怪物。


    血液汩汩流動,唯一有著自主意識的血神在不斷的提供著蘊含著純粹源能的血液滋養著少年殘破的身軀,即使召迴了十分之一的身體單位,這一次戰鬥帶給他的損耗仍是根源性的。


    最大的問題則是他的惡念分身,這一戰後,他已經到了崩壞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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