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靜謐的深山老林中,蘇莫待拖著染血的身子,很吃力地前行著,他此刻的模樣落魄極了,完全沒有半點修者的威風,更別說是封神級的氣勢了。


    與高騫的一戰,他九死一生,估計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從高騫的手中逃走。但即便逃走了,卻也與戰死無異,因為他真的被打廢了!


    現在,他隻是苟延殘喘著,當體內最後一絲神力耗盡時,那一身傷將帶走他的生命。而在生命耗盡之前,他卻走入了這片深山,看似漫無目的地走著,但其實是有一種說不明的力量在指引著他。


    蘇莫待思想來去,隻能把這歸結於幻痕界。這些年來,蘇莫待一直借助幻痕界修煉,就連神之領域都是模擬幻痕界的力量,他獲得了某種神秘的力量,與周圍的天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聯係。


    這種力量他沒有聽族內長輩們說過,也許他是蘇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獲得了這種力量的人。也正是因為這種力量,他才能從高騫手下逃走。


    而今,在瀕死之際,這股力量也在指引著他走向某處。或許,那是生的希望!蘇莫待隻能這般期望著。


    他在深山中艱難地前行著,許久之後,他看到了一棵蔥鬱的大樹。在那空闊的草地上,一棵菩提樹依靠著一條小河,微風輕拂,發出沙沙的聲音。


    看到這一幅歲月靜好的景象,蘇莫待疲憊的身心放鬆了許多,他一步步走到菩提樹下,身上的鮮血滴落在草地上,留下了一條血色的痕跡。


    “這……就是我的歸宿嗎?”


    蘇莫待一手扶著大樹,支撐著羸弱的身子,他的眼睛微微閉合,隨時都可能合上,生命即將走到終點。而此時,菩提樹上卻散落下了燦燦光輝,翠綠的葉子仿佛化作了生命之能,讓蘇莫待漸漸有了精神。


    風中傳來了空靈的低吟聲,聽著就像是從天上傳來的仙音,讓人忍不住生出虔誠的心。蘇莫待細細聆聽,隻覺得像是佛門中人的誦經聲,神聖而威嚴。


    “哆——”


    一聲清脆的木魚敲響結束了低吟聲,也仿佛敲在了蘇莫待的心頭,讓他精神一振,身後又有燦燦光輝,待他轉身一看,卻發現原來的山林已變得空空蕩蕩,而在白茫茫的天地中,隻有一尊金色的大佛對著他,佛光普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佛不動如山,聲音更加空靈,讓人生不出抵觸感。蘇莫待聞聲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沾滿了鮮血的雙手,他輕笑自語:“我活著便是為了報仇,又如何能放下屠刀?”


    “施主瀕死之際能來到此地,便是與佛有緣,可傳我衣缽,涅盤重生。”大佛說道。


    “嗬嗬……我這是命不該絕嗎?接受了你的傳承,我就能活下來,對嗎?”蘇莫待笑著道,他已然明悟,此地乃是某個強者留下的傳承之地。


    “佛渡眾生,你雖已身廢,卻可借菩提樹重生。隻需放下屠刀,拋卻塵念,皈依我佛。”佛音入耳,讓人身心舒暢。


    蘇莫待沒有立即答話,他靠著身後的菩提樹,緩緩滑落,坐在地上,一副垂死之態。勉強睜開雙眼看著那尊大佛,他低聲道:“我還有得選擇嗎?嗬……我要活下去,我願皈依……”


    “從此青燈伴古佛,了卻紅塵羽化仙。”


    大佛綻放出了金色的光芒,照在蘇莫待的身上,治愈著他的傷,那一身殘破的黑衣變成了茶褐色的僧服。蘇莫待頭頂青絲滑落,三千煩惱絲盡斷,佛光照耀,在他頭頂留下了十個疤。而那尊大佛也化作了一盞青燈,落到了蘇莫待的麵前。


    原本鮮血染身的瀕死之人,頃刻間化成了一尊年輕的佛,散發著威嚴。


    這一日,中土大地有一束佛光通天,驚動了當世所有封神級強者,但當眾人尋去時,卻無一人有所發現。


    這一日,有一尊殺神洗淨染血之身,化作神佛,青燈長伴。卻不知,在某個獨立空間內,有一女子留下了眼淚,從此代他殺伐。


    附身在蘇莫待體內的蕭落在經曆了這一切後,心緒久久不能平靜。染血無數的一代殺神,竟然成為了神佛,這樣的結局若非親眼所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蘇莫待接受了一尊大佛的傳承,在近百年的佛光洗禮下,得以重生,可卻也斬斷了紅塵。他斂去了殺氣,放下了仇恨,一心求佛,修為境界遠超當年,他走上了一條成仙路。


    當他再度踏入紅塵時,他已然達到了半仙的境界,隻差一步,便可羽化成仙。而他入世並不是去尋仇,而是來到了幻痕界。


    百年光陰過去,幻痕界卻一如既往,沒有什麽變化。蘇莫待悄然入界,沒有驚動任何人,他來到了一處崖邊,看到了崖邊上站著的一個黑衣女子。


    她叫戚玥,是現今的劫痕殺皇。


    當戚玥注意到蘇莫待的到來時,那對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的雙眸瞬間流露出了複雜的情緒,她激動得禦空而起,想要衝到蘇莫待懷中,但卻被蘇莫待的神力阻擋在了一米開外。


    “莫,你這是……”戚玥疑惑地注視著蘇莫待的眼睛。


    蘇莫待雙手合十,道:“施主安好。”


    戚玥一愣,這才注意到了蘇莫待的那一身佛門裝束,她驚疑道:“莫,你……修了神佛?為什麽會這樣?這些年你去了哪裏?為什麽不來找我?你說過我們要一起報仇的!”


    “俗世仇恨,我早已放下。”蘇莫待淡然開口。


    “放下?連我……你也放下了?”戚玥苦笑著問道。


    “紅塵紛擾,望施主也早日放下。”蘇莫待勸慰道。


    戚玥看著那一臉淡然的蘇莫待,眼角緩緩流下了一滴淚,她用著苦澀的聲音說道:“你說過,等你迴來。你說過,報完仇,我們就逍遙一生。可你現在說你放下了,那我這些年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神佛?嗬!神佛有什麽好!值得你放棄以前的一切?”


    蘇莫待依舊淡然說道:“我佛慈悲,普度眾生。施主,你執念太深了。”


    “是啊,我就是執念太深,才會苦苦等了你快一百年!才會拚了命地修煉,我封神不是為了劫痕,隻是為了替你報仇,替你家族報仇,可是現在,你沒死,你迴來了,你卻說我執念太深!”戚玥露出苦澀的笑容。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天下早已平,施主何必再添殺孽。”蘇莫待道。


    戚玥直盯著蘇莫待,問道:“你迴來,就是為了阻止我尋淩霄門報仇?”


    “不,我隻為了卻最後一點紅塵念。與過去做個告別,從此一心修佛,踏足仙境。”蘇莫待看著戚玥,眼中一片清明,沒有任何雜念。


    看著蘇莫待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戚玥沉默了許久,漸漸露出了心灰意冷的神情,道:“我寧願……你死了……你走!去修你的佛吧!今後再無紅塵念擾你清修!”


    百年修佛,本應心如明鏡台,但看到戚玥此刻的神情,蘇莫待那顆堅定的佛心在此刻有了些許動搖,但他依舊神色淡然,而後雙手合十,微微躬身一拜,道:“望施主能早日明悟,遁入佛門。”


    說罷,蘇莫待轉身離去,不留一點痕跡,好似從未來過。但蕭落卻留了下來,看著戚玥,隻見她拿出了一把匕首,正是劫痕曆代相傳的神兵落神淚。


    戚玥低頭看著手中的匕首,眼中流下一行淚水,滴落在了匕首上。她久久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之後,有三名劫痕殺手來到了崖邊,中間一人衝著戚玥道:“月,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戚玥抬頭看著蘇莫待離去的方向,平靜地道:“不必了。從今以後,劫痕不再與淩霄門為敵,隻是一個純粹的殺手組織。”


    三人聞言皆是一愣,互相看著對方,滿臉疑惑,一人問道:“月,怎麽迴事?為上任殺神報仇,這不是我們組織百年來的目標嗎?”


    “他的仇,我來報,你們今後不必再為此所累了。做你們自己吧,以天下第一殺手組織為目標。”


    話落,戚玥消失在了原地,崖邊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疑惑重重。


    而蘇莫待在離開了幻痕界後,便一心修佛,隻為成仙。直至有一日,中土大地上有兩股磅礴的神力碰撞,即便相隔千裏,依舊讓蘇莫待這個半仙感應到了,尤其是其中一股氣息還很熟悉。


    當蘇莫待到達現場時,隻看到戚玥渾身是血,倒在了地上,而在她對麵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散發著半仙的氣息,不動自威。


    遠處還有成千上萬的修者在遙遙觀望著,其中還有許多封神級強者。戚玥與那個男子的一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因為這是當世兩大勢力的對拚。


    淩霄門與劫痕,在近百年裏爭鬥不斷,雖說劫痕的整體實力比不過淩霄門,但它太過於隱蔽了,沒有人知道劫痕總部在何處,所以盡管淩霄門曾對劫痕發動了多次圍剿,卻始終找不到總部所在,不能將其連根拔起。


    而在今日,當代劫痕殺皇竟然孤身一人殺上了淩霄門,並且接連刺殺了三名封神級高手,最後惹出了淩霄門的一位半仙!


    對上半仙境界的人,戚玥根本不是對手,一如當年的蘇莫待麵對高騫,隻不過最後的結局是蘇莫待成功逃走了,而戚玥卻倒了下來。


    “一個連半仙境界都沒有的人,居然與本門爭鬥了百年,哼!”淩霄門的那位半仙麵露不滿,掃了後方一眼,顯然是在訓斥後方觀戰的門人。


    淩霄門諸多封神級強者都麵露愧色,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沒有鏟除劫痕,這對於淩霄門來說的確是個恥辱。


    訓斥了一番門人後,那位半仙又迴過身去,卻見蘇莫待飄然而來,落到了戚玥的身邊。感受到蘇莫待身上那與眾不同的氣息,那位半仙不禁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蘇莫待緩緩落地,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戚玥,神情淡然,道:“施主,何故如此?”


    戚玥瞥了一眼蘇莫待後,腦袋便側到另一邊去了,不再去看蘇莫待,就好像是沒有看到一樣。


    “閣下是何人?”對麵,淩霄門的那位半仙一臉肅然地問道。


    蘇莫待沒有理會他,而是俯身將地上的戚玥扶了起來,這讓淩霄門的半仙大為惱怒,自成為半仙以來,還從未有人敢這般忽視他!


    盛怒之下,那位半仙打出一道神力,但蘇莫待卻隻是輕輕甩了甩衣袖,便輕而易舉地將那股神力打散,猶如是在揮散一縷青煙。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大驚失色,就連那位出手的半仙也瞬間臉色一沉。他能夠感覺到蘇莫待的強大,但萬萬沒有想到對方能這麽輕鬆地應對他的一擊。


    “居然這麽輕鬆地就化解了一位半仙的攻擊,這絕對也是半仙吧!”


    “這世間竟又出了一尊半仙!為何從未聽說過?”


    “他是誰?是從哪個佛門聖地出來的?”


    眾人議論紛紛,而蘇莫待兩耳不聞,隻是低頭看著懷中的戚玥。他沒有試圖去為戚玥療傷,因為已經沒必要了。


    戚玥現在的狀態比當年的蘇莫待還慘,隻剩下了一口氣,就算是半仙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將她打成這樣的也是一位半仙。


    躺在蘇莫待懷中的戚玥最後還是看向了蘇莫待,麵色慘白的她苦笑著道:“自古……神佛……最負癡情人……我恨……”


    斷斷續續的話語,似乎已經說完了,又好像還有什麽沒說,但戚玥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盡頭,迴天乏術。


    看著懷中香消玉殞的戚玥,本該佛心堅定,不為所動的蘇莫待竟然不自覺落下了一行清淚。他帶著幾分詫異之色,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淚水,指間的淚水化作了點點光輝,而後在蘇莫待麵前匯聚出了一個人形輪廓,逐漸清晰。


    光輝斂去,眼前出現了一個與蘇莫待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但區別在於那人一頭黑發,一身黑衣,那是修佛前的蘇莫待!


    佛性的蘇莫待微微一笑,道:“原來我的紅塵念還沒清淨,奇哉怪哉!”


    “我後悔修佛!”黑發蘇莫待冷聲道。


    “若不修佛,我早就死去了。而她,遲早還是會落得這樣的結局,如今,你至少能再見她最後一麵。”佛性的蘇莫待道。


    對麵的蘇莫待默然無聲,似乎找不到反駁的話。他俯身將戚玥抱起,而後禦空離去,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哪裏走!”淩霄門的半仙大喝一聲,立刻追了上去。


    佛性的蘇莫待大手一揮,一團金色的光輝灑出,在空中仿佛形成了一道瀑布,阻斷了淩霄門半仙的追擊。


    “你是我最後的一縷紅塵念所化,沒了你,我的佛心便圓滿了,那便任你自由吧。”


    佛性的蘇莫待看向“自己”離去的方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而後,隨著金色光輝的消散,他也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了一群不知所以的圍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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