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城外,兩個女子正禦空而行,與淮城漸漸地拉開了距離。


    一個白衣飄飄,麵若寒霜,讓人隻敢遠遠觀望而不敢接近;一個麵若平湖,卻又偶爾泛起一絲波瀾,流轉的目光中包含著複雜的情緒。


    這二人,便是離去的秋蒲和司徒清兒。


    “師妹,你真的沒事嗎?”


    躊躇了許久,司徒清兒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句話。一路上,她不斷地在觀察身旁秋蒲的神情,但是卻發現看不出任何東西來。與前幾日相比,此刻的秋蒲似乎變迴了數月前那個冷冰冰的她,但司徒清兒卻總覺得有些不一樣。雖然同樣是冷漠的表情,但其中卻有些微差別。


    “沒事。”


    秋蒲迴得非常簡單,一如昔日的那個她。從玄門離開後,她的心似乎漸漸安定了下來,不再被任何事物所幹擾,單看外表,似乎已經徹底鞏固了忘情之境。


    “罷了,我不再問就是了。”


    麵對這樣的秋蒲,司徒清兒也沒轍。雖然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別扭,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也就隻能這樣了,而且關鍵是她也做不了什麽。


    不再糾結此事,司徒清兒平靜了下來,又問道:“我們現在去哪裏?”


    “迴宮。”


    秋蒲依舊是冷冰冰地迴答了司徒清兒,停頓了一會,她似乎又覺得不妥,於是又解釋了一句:“師傅讓我出來做個了斷,現在我已經了斷了一切,該迴去繼續主持無情宮了。”


    “無情宮……”司徒清兒口中輕聲念叨著,語氣中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似乎對那個地方不是很喜歡,她幽幽說道:“師妹,你真打算一輩子待在無情宮了嗎?”


    秋蒲側過頭,看向司徒清兒,露出了一絲疑惑,道:“我為現任宮主,不待在宮中,能去哪?”


    “無情的世界,你真的能忍受得了嗎?尤其是你已經……這樣了。”司徒清兒悵然說道。


    秋蒲聞言,嘴角微微揚起,淺笑中帶著灑脫和不以為意,說道:“無非就是心中有情,可那又如何?誰說有情就不能無情?我是秋蒲,我也是無情宮宮主!”


    司徒清兒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她又打量了一會秋蒲,唿嘯的風揚起了秋蒲的發絲,似也吹走了她身上的所有凡俗之氣,使其更顯超凡脫俗。


    若是白依冷在此,看到秋蒲這副模樣,想必會非常欣慰,因為這是忘情之境大成後會表現出的姿態。也就是說,秋蒲現在的境界更深了,甚至再進一步就能比肩白依冷。當然,這指的是“情”之境界,而非修為之境,因為以秋蒲現在的通神境修為,她是要強於白依冷的。


    境界再次精進,對於無情宮弟子而言,這應該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但司徒清兒卻並沒有絲毫喜悅,她沉默了許久,似也猶豫了許久,最終才說道:“無情道,這條路走不通的……”


    秋蒲看了一眼司徒清兒,有些不解,不明白司徒清兒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但司徒清兒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本已封凍,不再起波瀾的心海掀起了波濤。


    “其實,我比你先到這個境界,很早就到了。”


    “大師姐,你……”


    秋蒲愣住了,她停在了半空中,司徒清兒也停了下來,兩人一時間竟誰也沒說話,一動不動,似乎定格在了空中,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結住了。


    也不知到底沉默了多久,司徒清兒才再度開口:“也許很多人都認為,我修煉《無情咒》的天賦不如你,其實不是。說出來可能你不信,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達到過忘情之境了。”


    最後一句話,又讓秋蒲愣了一下。


    十五歲,忘情之境?


    這怎麽可能?


    秋蒲自己都是數月前才達到的忘情之境,而那樣都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值得稱讚。可司徒清兒卻說自己十五歲就達到忘情之境了,若真是如此,那她修煉《無情咒》的天賦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因為據秋蒲所知,在無情宮曆代弟子中,還從來沒有人能在十八歲之前達到忘情之境!


    “這怎麽可能?”秋蒲難以置信,她質疑道:“若真如此,師傅她怎麽會……她知道嗎?”


    秋蒲本想問司徒清兒為何擁有驚人的天賦,卻沒讓白依冷選擇全力培養,但剛問到一半,她更覺疑惑,於是問出了最後一句。


    “不知道。”司徒清兒搖了搖頭。


    秋蒲頷首,這答案跟她想的一樣。白依冷肯定不知道這事,若是知道,當年怎麽會沒有人知道呢?若白依冷發現宮中有人十五歲就達到忘情之境,早就悉心栽培了,那樣的話,宮內其他弟子不可能不知道。


    可要是這樣說的話,誰能證明司徒清兒十五歲達到了忘情之境?畢竟按她現在的狀態看,她根本不是忘情境!


    “為什麽師傅不知道?”秋蒲又產生了疑問。


    司徒清兒莞爾一笑,道:“你細想一下,這個答案其實並不複雜,很容易猜到的。”


    秋蒲低頭細想,不一會兒,她抬頭看向司徒清兒,道:“師傅她看不透你的境界?”


    司徒清兒點頭迴道:“是的,我十五歲的時候,師傅也才達到忘情之境不久。而我達到忘情之境,也並非是在宮內,所以她沒有發現我的變化。等我迴到宮中時,我的境界又更高了,因此她看不透,還以為我隻是淡情之境。”


    “你那時既然達到了忘情之境,為何不與師傅說?”


    秋蒲再次不解,作為無情宮的弟子,誰都希望早日達到忘情之境,獲得宮主的肯定,從而進一步修煉《無情咒》,追求更強大的絕情境。


    “你不懂,我的忘情境與你們不同。”


    司徒清兒輕歎一聲,眼眸含悲,目中流轉著幾許光芒,似在迴憶些什麽。


    “無情宮弟子極少外出,很多弟子甚至是一生都待在宮中,沒有出過那片大山。為的,就是隔絕外界的幹擾,使自己更容易淡情、忘情、絕情,直至無情。而我,身為司徒家的大小姐,作為宮中的一個特例,可以偶爾迴家,走出那片大山,去感受外麵的世界,因此,我的忘情境,與你們不同。”


    司徒清兒娓娓道來,秋蒲聽得相當認真,她甚至能聽出司徒清兒話語中深藏的一絲同情之意。她迴想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的確是一直待在無情宮的,從未走出過那片大山。直至修為在同輩弟子中名列前茅,再因為武鬥大比,她這才有機會跟隨白依冷外出。


    可是,除了極少部分的人外,無情宮內絕大多數人是從來都沒有走出過那片大山的,一入無情宮,便徹底與世隔絕,看不到外麵的世界,除非你的修為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或因某些特別的事,才能被允許外出。


    不能接觸外界,常年待在深山老林之中,的確是有點值得同情的……


    沒有過多的去想這些,達到忘情境的她,不會被這些情緒幹擾,秋蒲定下了神來,隻聽司徒清兒繼續說:“十五歲那一年,我迴了一趟家,那一年,我娘親病逝,悲與悔充斥著我的心,已達淡情境的我,因此破了境界。”


    秋蒲雙目微張,露出了驚意。無情宮的弟子最忌心神被擾,一旦受到幹擾,直接影響修煉,後果嚴重,就好比秋蒲,因為心中有情,險些因功力紊亂而亡!所以無情宮的弟子不能有情,要避免一切情緒的影響,這也是無情宮要與世隔絕的原因之一。


    可是司徒清兒是個特例,她的身份使得她不像其他弟子一樣要常年待在宮中,她能夠接觸到外界,因而她也容易被外界幹擾心神。


    “境界破了,本已淡情淡心的我更加痛苦,那時,我如同一葉扁舟,落在滿是悲傷和悔恨的汪洋大海中。”


    司徒清兒平心靜氣地說著,讓秋蒲看不出她此刻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在迴憶那段過去,秋蒲隻能肯定一點,司徒清兒當年所受的苦肯定不少。


    達到淡情之境,本該不受外界因素幹擾,一直保持一顆平靜無波的心。可是,一旦破了境界,那麽,所受幹擾的影響將會比常人嚴重十倍,甚至百倍!


    就好比說一個人從來沒被打過,感受不到被打的痛苦,可有朝一日,突然被打了一下,那麽,在他的感受中,這份痛會比那些經常挨打的人更痛!


    “所以,我選擇了忘情。”


    司徒清兒苦笑一聲,說出了這句話。她沒有細說當年的她有多麽痛苦,痛到差點死去,那份經曆,沒有人能體會得到,所以,她不會說。


    “忘……忘情?”秋蒲聞言一怔,隨後又疑問道:“忘情境也能這樣達到嗎?”


    “可以,隻是你們沒有這樣的經曆罷了。”司徒清兒悠然說道,隨即又改口道:“不,也許你有過類似的經曆。你的忘情境,難道不是因為某個人嗎?”


    秋蒲愣了愣神,沒有迴答,似乎是默認了。


    迴想當初,秋蒲自問,若不是受……他的影響,自己怕是不會那麽快達到忘情境吧。


    “因為過於痛苦,因為不願麵對,所以選擇忘情,忘記一切,擺脫那些痛苦。那一年,在娘親病逝的刺激下,我的境界突飛猛進,等迴到宮內時,我的忘情境已經比師傅還要高了,因此,沒有人看透我的境界。而我沒有說,因為我察覺到了異常。”


    司徒清兒繼續說著,立刻又吸引住了秋蒲。隻見司徒清兒正看向自己,雙目對視,從對方的眼神中,秋蒲看到了一絲溫情,隻聽司徒清兒悵然說道:“師妹,看著現在的你,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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