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寶?那他跟俺們大隊村廚馮大寶有親嗎?”趙四瞅著地上的人跟濃眉大眼的馮大寶長得一點不像。


    馬霜跳下驢車,她身高有175,比一般男人都高,捂在狐狸毛帽子裏的五官跟聲音一樣粗獷。


    踢了躺在雪地裏的馮小寶一腳,冷嗤一聲,“他要是跟馮大寶有關係還好了,起碼能遺傳點勤快勁,姓馮的起名愛帶寶,二裏溪大隊還有個女的叫馮寶寶。”


    項海瀾:“……”老馮家都是寶兒唄?


    馬霜抬頭掃了小臉凍得通紅,還在唿哧喘氣的項海瀾一眼,麵露疑惑,“你們小兩口咋喊他特務?”


    項海瀾眼神閃了閃,“不喊特務,就沒人幫我抓他。”


    “嗐,馮小寶別說在他們生產隊,在整個躍進公社都是出了名的,不是因為搞破壞當特務,是偷東西,被送去勞動教養一年,才放出來,就又不老實了,是不是上你家偷東西了?”


    作為常年走街串巷的郵遞員,十裏八村就沒有馬霜不知道的事。


    還真鬧了烏龍。


    金熠也上前給了馮小寶一腳,“為什麽選我們家?”


    馮小寶嗚嗷喊疼,“小哥,輕點,別踢了,我說……我全招,我那天去供銷社買……哎,疼,偷東西,聽人說你媳婦做衣服做得好,我就尋思過年裁縫活多,你家裏肯定存了不少錢。老哥我手頭緊,想借幾個花花,也跟著過個肥年。哎,哎,疼,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被金熠一頓踢,馮小寶五官皺巴在一起,大嘴哇哇的,全都招了。


    前兩天晚上的來人確實是他,藝高人膽大,他原本想趁著人熟睡,撬門進家裏偷,碰上老房子新換的門窗,裏麵還有一道插銷,他沒能進來,隻好再找機會。


    在後山觀察了兩天,發現小兩口白天都待在父母家,很少迴老房子,白天才是走空門的好機會。


    挑了中午歇晌的時候,馮小寶就開整了,沒想到小兩口今天迴老房子歇晌。


    你說這寸勁。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本來以為能逃掉,沒想到被小兩口緊追不放,半路還跑出一隻豬……


    馮小寶快被踢成馮大寶了。


    趙四媳婦也上前給了兩腳,“我娘家大隊有兩家剛殺完豬,偏屋的牆就被開了個大洞,肉被偷走了,說,是不是你幹的?”


    “冤枉啊,不是我,我偷東西向來隻用最小的力氣偷最值錢的貨,那群垃圾玩意沒資格跟我比。”


    “你爺爺的,偷東西還偷出榮譽感了。”


    馮小偷被當成皮球,又挨了好一頓踢。


    這種慣犯堅決不能饒,項海瀾和金熠坐著馬霜的驢車,一起把小偷送到公社,是接著送去勞教,還是怎麽著,由公社做決定。


    折騰小半天,項家人等天黑後兩人迴家,才知道發生了啥,壓根就沒往特務方麵想。


    老項最有發言權,“一到年終歲尾,小偷就該上工了,咱大隊有一年丟了十頭豬,連大隊部牲口棚裏的牛都丟了一頭,看牲口的人和狗都被下了蒙汗藥,到現在都沒破案呢。地廣人稀,除非及時發現,偷了東西往山上一貓,上哪找去。”


    王春花想起親家,“你李大爺以前去各個大隊代銷點收雞蛋時,半路可沒少被人搶,供銷社采購員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苗倩也道:“你當馬霜為啥能當上郵遞員?她跟她爺爺學了功夫,比男郵遞員能打多了,能護得住郵包。”


    項海河安慰妹妹,“海瀾,你不要怕,於裁縫就經常被偷家,沒有十迴也有八迴了。”


    項海瀾:“……”確實有被安慰道。


    生活沒有那麽美好,人都太饞了,也太窮了,饑寒起盜心。


    對付小偷也沒有好的招數,隻能自己提高警惕。


    王春花想想也挺後怕,“留來留去,留成愁,明兒個咱家殺豬,吃頓大肉給海瀾和小金壓壓驚。”


    抓小偷也不能耽誤複習,項海瀾眼睛發酸,從課本上抬頭,單手杵著下巴對小金道:


    “謹慎點是好事,但有沒有可能是你謹慎過頭了?特務就是陶光明,咱們倆,咱們整個地區的危險已經解除了,甚至你的死劫也因為陶光明的死解除了。”


    金熠目光離開書本,越過對麵的姑娘,看向她身後的炕櫃,黑眸中有些許蒼涼,“‘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居安思危不是壞事。”


    項海瀾眨著琥珀大眼,盯著金熠看似平靜的俊容半晌,所謂靜水深流,她比誰都清楚,小金的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麽平靜。


    會英語,還記得白居易的詩句,想必這位少爺從小被家族寄予厚望,重點培養過,一朝大廈將傾,所有的盛景都煙消雲散。


    青少年時期的心理陰影估計要陪伴他一輩子了。


    項海瀾沒有類似經曆,但也能理解,想了想還是出聲安慰,“我除了會做衣服,會弄點好吃的,勉強還能當個樹洞,或者裝垃圾的桶子。


    金熠,有什麽想不開的,別憋在心裏,什麽時候想說可以跟我說說,說出來就痛快了。還有你遇到過的垃圾畜生,心裏要是裝不下了,可以轉移到我這裏一些,我幫你把垃圾碾碎。”


    安慰完,小項不忘危言聳聽,“不能憋,憋大了,鄭家莊療養院就成了你永遠的家了。”


    “項海瀾,最後一句你可以不說的。”


    ……


    不管特務是不是還存在,抓住了馮小寶,總算能睡個好覺,開心吃殺豬菜啦。


    項家老兒子海河多才多藝,不光手巧會做家具,還兼職殺豬匠,家裏的豬一個人就能收拾利索,宰殺,燙毛,刮皮,分肉……


    當然少不了打下手的,本家的幾個叔伯嬸子都來幫忙,繼嫁女兒辦婚禮,項家又熱鬧了一迴。


    院子裏支一口大鍋,剃了肉的骨頭,五花肉先冷水下鍋烀熟,熟了後把五花肉撈出來,湯裏放上切得細細的酸菜繼續燉,骨頭湯燉酸菜,燉得越久越好吃,第二頓比第一頓還好吃。


    本家一位大爺是灌豬血腸的一把好手,從調味到灌腸都不假他人手,煮血腸也是個技術活,小火慢煮,火大了,血腸煮老了,煮爆了就糟蹋了好東西。


    燉好的酸菜連湯一起盛到大盆裏,五花肉切薄片,血腸切段,碼在酸菜上,再把大盆坐在陶爐上,大家夥圍爐吃殺豬菜。


    熱氣騰騰的菜和人,殺豬菜在項海瀾心中永遠是東北菜第一名。


    北風冰涼地吹落,更能增強殺豬菜香氣的密度,聞起來更好吃了。


    “小金,快進來吃飯,在外麵賣啥單呢?”王春花站在門口喊人。


    金熠嘴角彎出一抹笑,轉身進屋,“來了。”


    殺豬菜他每年也會跟知青們吃上一次,外鄉人煮起外地菜少了精髓,跟本地人同吃才對味,拜項海瀾所賜,他也成了半個東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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