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鋪著整齊的青灰色石板,沿著牆邊擺了幾盆茉莉。


    謝寧正在收、晾曬的藍色床單,並沒有注意到十三和夏至的眼神互動。


    夏至有些疑惑,昨晚他們逃走的時候,沒有受傷的呀,怎麽現在....


    正好小思彤吃完包子,去洗手了,夏至便開口問道,


    “你怎麽傷成這樣?”


    十三穿著一條緊身牛仔褲,大眾臉,就是街上不起眼的混混形象。


    他不在乎的迴答,


    “嗐!幫老大做事,沒做成,家法處置唄。”


    果然是黑澀會,對自己人也這麽狠。


    夏至看一眼都覺得好疼,“真的不需要去醫院嗎?”


    “皮外傷,幾天就好了~”


    謝寧轉過身來,將手中的床單塞進十三懷裏,瞥了他一眼。


    十三立刻誇張大喊,“知道了知道了,我滾進去!不打擾你!”


    “爸爸~”


    可愛的小女孩從洗手間出來,給大家看自己洗幹淨了的手,然後便朝夏至跑。


    被她爸扯住了後衣領,


    “小寶,我們進去看電視,讓他們在外麵卿卿我我。”


    小朋友很喜歡看電視,開心的手舞足蹈,


    “親我親我,爸爸親我!”


    “小寶啊,不是親我,是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是什麽?”


    “就是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親我親我哈哈哈...”


    ...


    夏至被十三的育兒方式震驚了。


    怪不得小思彤說話這麽成熟,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


    *


    這時間,謝寧也簡單快速的將小院掃了一遍,本來就挺幹淨,現在更加整潔。


    夏至這才有時間繼續打量。


    進客廳的地方,仿造日式建築,將地基抬高了半米左右。


    延伸出來一米多的寬度,鋪上暗棕色的木條,做成門廊的樣子。


    上麵擺了兩個蒲團,還有一張矮桌,矮桌上散落了幾塊彩色積木。


    謝寧迴頭,用眼神示意她再等等。


    於是夏至就靜靜的站在簷下,看他忙碌。


    謝寧這樣的男人,話少,冷漠。


    他沒有開口調侃夏至愛幹淨、嬌氣,也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什麽。


    他就低著頭打掃院子,收拾幹淨門廊。


    然後進洗手間,取了兩條新毛巾。


    先用濕的那條,將門廊仔細擦一遍,再用幹的那條,將殘留的水痕也擦幹淨。


    他隻是用心的,為夏至擦出一片幹淨的座位。


    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夏至能感覺到,他很歡迎自己的到來。


    *


    “可以了,坐吧。”


    “嗯。”


    夏至脫了鞋,坐在冰冰涼涼的門廊。


    此時雨忽然下大了,嘩嘩嘩的撒下來,濺起一層迷蒙的水霧。


    屋簷上裝了一排彩鋼遮雨棚,接住門廊上方的雨。


    將它們匯在一起,穿成一排珠簾,綴落而下。


    夏至忽然覺得、自己沒在喧囂的s市,而是在某個安靜的小鎮上聽雨。


    謝寧從門裏出來,手裏端了一碟西瓜。


    每一塊都切成三角形,半個巴掌大。


    夏至自小吃的西瓜,都是阿姨切成小方塊,放在水晶小碗裏、用精致的小叉子吃的。


    這樣拿著吃,也很新奇。


    當然她也沒有白目到,不會吃的程度,隨便拿了一塊,一邊看雨一邊小口吃著。


    身邊,男人見她沒嫌,終於放鬆了緊抿的唇。


    ...


    “謝寧,你家西瓜真甜。”


    “...嗯。”


    女人的唇上,溢出幾滴西瓜汁,毫無所覺。


    謝寧的左手,仿佛有了自我意識,它大概是太懷念、剛才捏在夏至臉上的觸覺,立刻伸過去,幫她擦掉。


    指腹碾過嘴唇下方的皮膚,將那滴粉紅色的汁液,擦拭幹淨。


    夏至轉頭,對謝寧彎了彎眼睛。


    謝寧移開視線,咬了一口西瓜,握緊了左手。


    *


    身後的客廳裏,傳來動畫片和父女倆說話的聲音。


    夏至很自然的問起十三的事。


    “謝寧,你和十三很要好嗎?”


    “我媽...走的早,我是吃他家飯長大的。後來他媽也走了,我們一直互相照顧。”


    “那為什麽你念了重點大學,十三卻做了小混混?”


    “中學的時候,他為了給我出氣,揍了個富二代...後來進了少管所。”


    相依為命的兩個少年,在荊棘裏長大。


    謝寧說得很輕鬆,但夏至能想象出那些年,他該有多絕望。


    夢裏,謝寧因為意外丟了命。


    夏至忽然想到,十三混黑澀會,還被派去砍蔣翼飛...


    行動失敗,自家老大都下狠手。要是被蔣翼飛抓到,要他的命是必然的。


    所以夢裏謝寧的死,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呢?


    *


    客廳裏響起小思彤的笑聲,夏至便轉移了話題,


    “那思彤是...?”


    “十三從少管所出來,交了個女朋友...太年輕了都不懂,生下孩子就分手了。”


    夏至懂了,所以他們不僅要拉扯自己,還要拉扯一個娃。


    怪不得謝寧的性格這麽偏執、極端。


    不強硬一些,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家人。


    “思彤幾歲了,怎麽不去念幼兒園呀?”


    “本來念的,”


    謝寧像是想起有趣的事,仰頭笑了笑,


    “班上同學嘲笑她沒有媽媽,小寶迴家哭,十三提著刀衝到人家裏....把那小孩全家人都揍了一頓..”


    夏至:“啊?犯法的吧!”


    謝寧點頭,繼續笑道,


    “犯啊,所以小寶被開除了,我賠了五十萬,對方才肯和解。”


    謝寧隻有在說起十三和小思彤的時候,才會笑。


    但夏至聽著,卻很想哭。


    自己過著錦衣玉食裏的生活,原本也該過這樣生活的謝寧,卻在吃苦。


    等等,


    她知道該怎麽幫謝寧了。


    *


    謝寧有房子,看起來條件也不算太差。


    他能幫十三交50萬的和解金,證明他也有賺錢的能力。


    他唯一的虧欠,就是十三。


    夏至唯一能幫謝寧的,也隻有十三父女倆。


    她不是那種在背後幫忙、默默付出的性格,立刻放下手中的西瓜皮,


    “謝寧,我能幫思彤上幼兒園。”


    謝寧驚訝的看向她,沒開口。


    夏至接著道,


    “我姓夏啊,我爺爺可是s市最有名的教育家,嘉玲學校知道的吧,就是我們家的。”


    客廳裏,十三抱著思彤衝出來,一臉興奮。


    “真的嗎?”


    夏至點頭,“真的呀,我馬上打電話,思彤明天就能去。”


    嘉玲學校,全s市最好的私立學校,從幼兒園到高中直升,是普通有錢人都擠不進去的學校。


    但隻要能進去,一輩子都不用再愁升學的事。


    “喲吼!我們小寶有學上咯!”


    十三不顧身上的傷,拉著思彤衝進雨裏,開心的嗷嗷叫。


    夏至清楚的看到,小混混紅了眼睛。


    於是她也跟著感動。


    從沒覺得有權有勢,可以這麽有意義。


    *


    “夏至...”


    身邊,謝寧晦澀的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他該拒絕。


    但看著院子裏撒歡的發小...謝寧沒有辦法拒絕。


    夏至對他軟軟一笑,


    “謝寧,這種小事對我們富二代來說,就像你手中的西瓜一樣普通,所以....”


    嬌豔的女人忽然湊過來,咬了一口謝寧手中的西瓜。


    最好吃的一口,西瓜尖尖兒。


    那一瞬間,她好像要撲進謝寧的懷裏似的。


    夏至咬了西瓜,聲音好像也染上了西瓜的清甜,


    “所以,我吃了你的西瓜,就算扯平啦。”


    這一刻,周遭全都靜止,雨聲和笑鬧聲忽然消失。


    謝寧的世界,


    隻剩下春雷般的心跳。


    他別過來,飛快的擦了一下眼角。


    將手中被夏至咬過的西瓜,大口吃光。


    ...


    ...


    “謝寧,我就說你覬覦我的口水吧...”


    “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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