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歲的許星野,雖然有了說晚安的人,但尚且還沒學會應對晚安以後的失眠。她望著月亮,直到淩晨三點多鍾才進入似睡非睡的淺眠當中。


    白霧彌漫在山野,她跪在溪岸,看著空蕩蕩的雙手,冰涼的觸感抵達大腦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把手伸進了流動的溪水裏。溪水清澈見底,緩緩劃過她的指縫,奔流向前。她好渴,喉嚨好幹。她捧起水,把嘴唇埋進了手心。


    冰涼的觸感把她從夢中叫醒。陌生的房間,她全身酸痛。抬手點亮了枕邊的手機,鬧鍾還有兩分鍾就會響。


    雖然隻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但此刻她的大腦清醒無比。


    六點鍾,她準時坐進了高鐵的座位,這個座位柔軟舒適,甚至還可以稍微往後調調椅背,許星野立刻沉沉睡去,如果不是乘務員提醒她說馬上到站了要準備下車,她可能會直接睡到這輛高鐵的終點站。


    下了火車,直奔秦蕾蕾從秦柚柚那兒轉發給她的租車行的地址,她一眼就相中了一輛黃色的牧馬人,在看到這輛車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出來這輛車穿梭在山南翠綠的咖啡山之間的美麗景象了。


    許星野提了車,直接把車開去了洗車行。她藏了些自己的小心思,她要為這些小心思做好準備。


    一個小時的深度清潔以後,她開著香噴噴明晃晃的越野車,有些費力地停在了機場的車位裏。普通停車位對於越野車來講實在太窄,著實考驗了一把她的倒車入庫技術。


    距離池斯一的航班落地還有二十分鍾,她就已經趴在接機口的欄杆上了。為了證明她愛池斯一勝過池斯一愛她,所以她要在池斯一看到她之前就衝她招手。


    她周圍站著很多跟她一樣滿臉寫著期待的人,其中一個頭發上噴了發膠的男人手上還捧著一大捧鮮花。


    多半是要接女朋友吧。


    她該送池斯一些什麽呢?


    許星野瞬間覺得這個抱著鮮花的男人麵目可憎了起來,這個可恨的男人偷走了她唯一的靈感。


    飛機已經抵達,陸續有人走了出來。


    一個皮膚白皙,黑色墨鏡遮住半張臉,左肩掛著一隻黑色鱷魚皮旅行包,右手拉著一隻金屬色行李箱的人出現了。白色的t恤打底,灰色的西裝馬甲有四顆扣子,她就隻隨意地扣了上麵兩顆,再加上寬鬆的羊毛質地的黑色西裝外套,讓她看起來散發著隨性的、慵懶的、時尚的,並不屬於山南這個內陸小城市的氣息。


    幾乎不用花費任何力氣,許星野一眼就認出了池斯一。


    而在池斯一看向她的時候,她按下了拍立得相機的快門。這就是她要送給池斯一的禮物。


    池斯一隔著接機口的欄杆伸手摸了摸許星野的臉,然後兩個人看著對方,掩不住臉上的笑意,隔著欄杆,一個在裏麵一個在外麵,快步往出口方向走去。


    她們的眼神舍不得離開對方身上一秒鍾,仿佛隻要把眼神移到別的地方,對麵的人就會像是薛定諤裝貓的紙箱又合上了蓋子一樣,迴到了似有若無的疊加狀態裏一樣。


    兩個人在欄杆的盡頭相會,躲開行人的通道,許星野迫不及待的吻落在了池斯一的臉頰上,池斯一顯然對隻落在臉頰上的吻感到並不滿意,她伸出手勾上許星野的脖子,吻在了許星野的嘴唇上。


    “想我嗎?”池斯一看著她留在許星野嘴唇上的唇印。


    許星野笑著,湊到池斯一耳邊,低聲說:“想是唯一的動詞嗎?”


    池斯一看著許星野長長的睫毛,看著她深邃的黑色的眼睛,看著她剛才說出這三個字的嘴唇。


    “那就造個句子給我聽啊。”池斯一勾起嘴角,輕聲說。


    ***


    我要在“想”和“我”之間再加個動詞


    “想___我嗎?”


    空白由你來填寫


    你填什麽,我都會說好,會說是


    你填什麽,我就做什麽


    ***


    許星野拉起池斯一的左手,在她的中指和無名指上落下一個吻。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拉起了池斯一的右手,她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剪得幹幹淨淨。


    “怎麽了?”池斯一笑著問。


    她總戴在左手中指上的玫瑰金素戒不見了,不知道是摘掉了還是弄丟了。


    許星野希望是摘掉了。


    “沒什麽。”許星野說著,從牛仔褲的褲兜裏掏出來剛才拍的相片,相片已經顯影。


    池斯一把頭放在許星野的肩上,看著這張相片。這是池斯一第一次見到許星野眼睛裏的自己,這個自己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你很會拍。”池斯一說。


    “拍你有什麽難的。”許星野看著池斯一好看的眼睛,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宛如一塊棕色水晶一樣清澈明亮。


    “我們走吧。”許星野左手拉著池斯一,右手推著行李箱,得意地走去了停車場。


    從池斯一的表情裏,許星野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對車的品味恰好也踩在了池斯一的審美上。


    池斯一坐上了副駕駛,低頭看著洗車行在腳墊上剛鋪上的全新的廣告紙,“剛洗過車嗎?”


    “是啊,畢竟是要來接咱們池總。”許星野笑著,放下了車的手刹,在許星野剛撥下轉向燈的同時,隻聽見“哢嚓”一聲,池斯一又把手刹拉了起來。


    池斯一用左手拉手刹的動作極為熟練,許星野低下頭,困惑地看著池斯一骨節分明的手。在她大腦運算出池斯一開右舵車,右舵車需要用左手操作掛擋和拉手刹這件事情之前,池斯一已經探過身,右手搭在了她麵前的方向盤上,她修長的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


    許星野被她囚禁在原地。


    “幹嘛?”許星野笑著轉過頭,對上了池斯一近在咫尺的淺棕色眼睛。


    “你剛才叫我什麽?”池斯一動了動嘴唇。許星野的視線從池斯一的眼睛滑落到嘴唇,今天她的唇膏是豆沙色的。


    “池……”


    一個突如其來的吻。池斯一的唿吸像火焰一樣滾燙熱烈,劈裏啪啦地燃燒著她的嘴唇。


    車燈還亮著,從她們麵前開過去的車都小心翼翼,更謹慎的司機會停下來,摁一聲喇叭當做是否要出發的詢問。


    池斯一戀戀不舍地看著許星野的嘴唇。


    “留給今晚。”她說。


    許星野的心髒在胸腔裏突突直跳,旁邊車摁喇叭的聲音催得很緊,她沒深沒淺地接連踩了幾腳油門和刹車,這輛又寬又長的越野車才被她晃悠悠地移出了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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