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樂瑤見陸先生答應了,嫣然一笑。


    “他叫李豫,先帝成化十二年的進士。”


    陸先生想了想說道,“我聽說過此人,之前在禮部做過禮部司曹。”


    “禮部司曹是從六品,做縣令是正七品,降級了。”


    裴樂瑤說道,“他已經在家閑置了四年時間。”


    “能下放到地方做縣令,而且是中原的一個縣,已經很不錯了。”


    陸先生微微頷首,他知道裴樂瑤說的是實話。官位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今年的進士又有三百人新鮮出爐,有多一半現在都沒有去處,等著吏部安排位置。


    何況他已經是十幾年前的進士,還在家閑置了四年,想要謀一個縣令的職位,確實不容易。


    “你又如何認識了他?”陸先生疑惑的問道。


    “他是我的先生。”裴樂瑤說道。


    陸先生微微皺眉,“你怎麽這麽多先生?”


    裴樂瑤笑著點頭,“我確實有很多先生。”


    “您是我的先生,梁先生也是我的先生,謝晉也是我的先生,我有很多先生,每一個先生我都很尊敬。”


    “李豫教過我書法,他的字寫的非常好,瀟灑飄逸,鋼筋鐵骨,就如他的人一樣。”


    李豫也是張啟年推薦裴樂瑤認識的。是她在上饒縣的時候,教她寫字的先生。


    師生關係在古代是一種非常牢靠的社會關係。


    參加殿試的一甲和二甲進士名義上來說與皇帝也建立了師生之誼。


    曆史上還有皇帝讓一甲和二甲的進士稱他為先生,可見古代對於師生關係的重視。


    裴樂瑤見陸先生答應,便讓人將李豫帶了過來。


    李豫從小失去雙親,是哥哥嫂嫂將他養大的,四年前,哥嫂突發事故,一起離世對他打擊很大。


    哥嫂離世不用丁憂,但他還是辭去了官職,一直在家守著。


    後來,張啟年發現他是個有用的人才,本來想要用他,但還是被她拒絕了。


    但張啟年是惜才之人,還是將他送到了六公主的麵前。


    裴樂瑤要開始做事,尤其開始謀劃中原之後,便讓人將李豫叫了過來,給他謀一個縣令的職位。


    “拜見陸先生。”李豫見到陸先生,恭敬行禮。


    麵對陸先生的打量,李豫毫不拘謹,坦蕩的站在原地。


    陸先生看人良多,隻一眼便知道李豫是個很不錯的人


    他如蒼柏一般,後背筆直,麵色沉肅,自帶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巋然之態。


    陸先生知此人穩重成熟,不驕不躁,是難得一遇的人才。


    陸先生簡單的詢問了他的過往,又說了一些學問方麵的話題,更加在內心肯定了自己剛才的判斷。


    李豫不僅看上去穩重成熟,而且在實務上也頗有見地。


    最關鍵的是,陸先生感受到了李豫在成熟的表麵下,包裹著的那顆赤誠之心。


    這般年紀,這般閱曆,竟然還能保持初心,太難得了。


    陸先生覺得,區區一個金水縣的縣令對李豫實在是太屈才了。


    陸先生識人無數,在他看來,李豫這樣有底線,有能力,更重要的是,知道變通的人物,一旦有機會,必然會大有作為。


    隻可惜,還是太正直了一些。若是能再知變通,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李豫神色柔和,對於陸先生他早有耳聞,十分敬佩,能和陸先生見麵,他也是求得求之不得的事情。


    陸先生和李煜相談甚歡,裴樂瑤沒有參與,也沒有打擾,坐在窗前的桌子上算賬。


    這是今日早上剛送來的賬冊。


    “狗東西,他們真是膽子也太大了,連本公主的貨物他們都敢克扣。”裴樂瑤算到氣憤之處,一巴掌拍在桌麵上。


    這無疑打斷了陸先生和李豫之間的談話,兩人一起看向裴樂瑤。


    這樣的六公主李豫倒是見過。在上饒縣的時候她經常發飆,遠沒有看起來那麽柔順。


    可裴樂瑤這副模樣,陸先生第一次見,滿眼都是震驚。


    裴樂瑤知道自己失禮了,站起來衝著陸先生露出一個甜美柔順的笑容。


    “學生冒犯了。”


    “這些人實在是太大膽妄為了。我的糧食和貨物他們竟然也敢攔下來吃迴扣。”


    “這還了得。”


    陸先生一時不知該怎麽寬慰裴樂瑤。


    裴樂瑤卻笑著說,“先生不用在意,這種事情在京城之外經常發生。我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些人我都記在了我的小本本上,將來有機會,我定然讓他們十倍百倍的吐出來。”


    陸先生倒吸一口涼氣。


    “兩位先生談的怎麽樣?”裴樂瑤目光在陸先生和李豫的身上來迴移動。


    “我們談的不錯。”陸先生說道,“含章人品端正,能力出眾,我願意為公主推薦。”


    事情談成,裴樂瑤自然開心。


    她親自將陸先生送下茶樓,在攙扶陸先生上馬車的時候,她甜美一笑。


    “先生為官多年,雖然現在已經退出官場,可這麽多年的經驗,留在手中太浪費了。”


    “謝晉也是我的老師。可他剛入仕途,為官之道不甚通達,人也端正。”


    “陸先生不如將為官經驗傳授一二給我的謝晉老師。”


    “如果先生願意,我讓謝晉帶著禮物登門拜訪。”


    人生經驗本身就是一種無盡的財富。陸先生能激流勇退,原本就顯示了他的人生智慧。


    怎麽做官,如何做好官,陸先生自然精通此道。


    而且他還是皇帝的先生,對皇帝的性格十分了解。


    謝晉如果能得到他的傳授,定然如虎添翼。


    陸先生的嘴角抽了抽,看著裴樂瑤。他對這個學生實在是太不了解了。


    她的臉皮厚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最關鍵的是得寸進尺。


    有一有二,怎麽還能有三有四?


    這是要把他榨幹才算完事的節奏啊。


    可他看著裴樂瑤那張甜美的笑臉,還哪裏有怒氣。


    想想六公主是這些皇子公主中唯一想為百姓做些實事的人,著實不容易。


    “我的課程表你知道,在我沒有課的時候,他可以隨時來拜訪。”陸先生最後說道。


    裴樂瑤大喜過望。她也知道事不過三的道理,所以最後這個請求她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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