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謹在家中耗去一天,總算說服母親,取消了冠禮,次日才去到靈雲坊。


    靈雲坊離著靈雲山不過十裏,走走晃晃也要不了多久。這條路,他幼時常走,族裏連主帶仆,與他同齡的有十三四個,偷了錢全往坊裏跑。


    凡人用的錢,叫做靈幣,以玉特製而成,由各屬國發行。凡人與修士之間,便以靈幣交易,百枚靈幣方可換一枚下品靈石。


    靈雲坊占地約有百畝,東西三條大街,南北四排商鋪。顧安貞在時,建有大小商鋪六十四家。顧家經營十家,剩下全部出租。


    到如今,鋪麵仍是六十四家,而顧家卻隻經營三家,能收租的也隻有一排十五家鋪麵,剩下的全都“賣”與了陳王兩家。


    顧家三個鋪麵,一個經營藥材、靈丹,一個經營靈米、靈植,另一個則是賭坊。


    靈藥鋪每年營收萬枚下品靈石,靈米多些,約可盈利兩萬枚,至於賭坊,收益不穩,多時盈利兩三萬,少時不過數千枚。


    十五家鋪麵每年收租兩萬餘枚,其他一些小買賣,如翠微鎮藥鋪那種,合在一起,再得兩萬枚。一年下來,收入不足十萬枚。


    顧家連主帶仆兩百餘口,就是靠這每年不足十萬枚靈石的收益維持。


    下人要酬勞,子弟要月錢,玄劍宗還要十取其一,官府不管不問,竟也要二十取一。


    這些靈石遠不夠用,隻能從先輩們遺留的庫存裏支取。自顧安貞離世,至今已有四十五年,每年貼補萬餘枚,顧家早已捉襟見肘。


    本來,靈雲山不屬玄劍宗管轄,顧安貞想跟玄劍宗套近乎,方便子弟拜入宗門,才主動向玄劍宗報備。這樣一來,靈雲山所屬全要向玄劍宗納貢。


    最開始,靈雲山一片荒蕪,梁國官府也不願插手,權當送個人情給玄劍宗。


    後來,靈雲坊蒸蒸日上,官府才派了人駐紮,一人一隨從,便敢要靈雲坊半成的收入。


    官府之人就住在靈雲坊東頭,單有一處小院,管事頭銜不倫不類,叫做坊監。


    坊監不過練氣三層,走到哪卻都人五人六,坊市之人還要躬身致敬,叫一聲坊監大人。


    別看靈雲坊不大,坊監的油水可不少,顧家時常打點,陳王兩家也少不了。


    顧家丹鋪裏人影稀疏,僅有一位顧客在討價還價。


    招唿客人的小廝認得顧懷謹,見他進來,忙招唿了句:“九少爺,幾時迴的?”


    顧懷謹點頭迴道:“昨日剛到,四哥呢?”小廝道:“賭坊有事,剛請了過去。”


    顧懷謹忙問:“出了何事?”小廝搖頭說道:“不知道,看樣子挺急的。”


    顧懷謹轉到賭坊,剛進門,就見裏麵烏煙瘴氣,吵吵嚷嚷,四哥正與人爭辯。


    那人是個駝子,瘦巴巴的不見肥膘,三角眼裏全是兇光,身後還站著八個惡狠狠的黑衣漢子,全都亮出了兵刃。


    顧懷謹快走兩步,來到四哥身後。顧誠謹見兄弟趕來,驚訝一閃而過,咧嘴笑道:“米店裏忙不開,你去幫幫老六。”


    顧懷謹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總得看了這場好戲再走。”


    顧誠謹見兄弟說的雲淡風輕,心想真動起手,自己也能護住他,也就不再多說。


    “嗬!又來個幫手,顧家仗著人多,就要欺客嗎?”駝子聲音尖銳,十分刺耳。


    顧誠謹大聲說道:“閣下在小店出千,客客氣氣請你出去,你反倒惡人先告狀!”


    駝子不服道:“說我出千,要拿出證據,不然此事沒法善了。”


    顧誠謹斷定駝子出千,卻拿不出證據,要不然也不會爭執半天,此時見他又要胡攪蠻纏,隻能說道:


    “閣下敬酒不吃吃罰酒,別怪顧某不客氣了。來啊,給我搜身。”


    話音剛落,樓上樓下圍過來十餘號人。顧懷謹掃了一圈,發現隻有一半認識。


    駝子也有來頭,聞言嘿嘿笑道:“就怕你不敢!”


    顧懷謹看他胸有成竹,心說事情怕不簡單,當即拉了哥哥一把,衝駝子笑道:“貴客要證據,在下就告訴你證據。”


    駝子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你算老幾?”顧懷謹一本正經迴道:“老九。”駝子怒道:“老子問你算個什麽東西,不是問你行幾!”


    顧誠謹聽他出言辱罵,當下就要拿刀砍人,卻被弟弟再次拉住,使勁掙了一把,竟然沒能掙脫,心裏不禁奇怪,老九的力氣幾時變大了?


    顧懷謹攔住四哥,伸手拿起一隻篩盅,晃了晃,說道:


    “本店篩盅全是高祖親手所製,內含隔絕神識的陣法,除非陣法宗師親至,就是金丹真人來了,也破不了此陣。


    梁國以舉國之力,也不過培養出三位陣法宗師。柳太傅天縱之才,那又另當別論。他們全都身居要職,必然不會無聊到小店出千。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閣下身上藏著一件寶物,可以看穿陣法。”


    駝子臉色一變,旋即迴神,譏笑道:“哦?世上還有這種寶物,我倒要長長見識!”


    顧懷謹道:“閣下既然不識抬舉,揭穿你又有何妨。南海有一異族,叫做鮫人。鮫人又產一件異寶,叫做鮫人淚。


    鮫人淚價值連城,能看穿虛妄,自然也能看透陣法。閣下身上藏著的,想必就是一滴鮫人淚。”


    駝子喝道:“胡說八道,若鮫人淚真有如此功效,誰還敢開賭坊?”


    顧懷謹攤了攤手,說道:“我說了,鮫人淚價值連城,有了它足可換取很多資源,隻有你這種下三濫,才會用以出千。


    當然,說你出千是高抬你了,你隻是看穿了篩盅,還擺弄不了篩子。但是,本店一向公平,不歡迎、也不允許睜眼賭。”


    “嘿嘿!說來說去不過是些猜測。各位,我看這顧家賭坊不來也罷,輸了活該,贏了就說你出千。走了,走了!”


    駝子說完,大甩其手,揚長而去,那八個亮出兵器的漢子也尾隨離開,跟著他們離去的還有四五個賭客。


    顧誠謹身旁一個下人說道:“四少爺,駝子白白贏走了四千靈石,就這麽算了?”


    顧懷謹認得此人,大名葛遠,是葛通的堂兄。


    顧誠謹歎道:“認栽吧!下次注意著點,再有豪賭,及時通報。”


    顧懷謹卻道:“最好打聽打聽,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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