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言謹對阿彌也不是沒有生氣過。


    在臨近冬天時一個隨堂測驗的成績出來之後,他看到阿彌的答題卷,差點氣出了心髒病。


    那天,他抱著一遝試卷麵色陰沉地走進教室,“我們班這次成績考得最差,竟然還有人選擇題隻對了兩個!兩個!”


    他真的氣到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在講台來迴踱步,平複許久才再次開口。


    “選擇題這種東西,你全靠蒙的也不能隻對兩個吧?我翻了全年級的卷子,真的隻有我們班同學做得出這種結果!”


    說罷,他用餘光瞟了一眼阿彌。


    女孩好像有自知之明,她露出了一臉清澈又愚蠢的表情,仿佛在質問自己:選擇題隻對兩個,該不會在說我吧?


    言謹很生氣,但他仍然沒有點名道姓,等阿彌收到卷子時,看著她震驚又尷尬的模樣,他在心中氣得嗷嗷叫——“沒錯!這個笨蛋就是你!”


    不僅如此,那次數學測驗,阿彌還是全年級倒數第一。


    那天晚自習,言謹終於決定要和阿彌進行一次“心與心”的交流。


    他把阿彌叫到教室外麵,一邊唉聲歎氣,一邊語重心長地和她說:


    “南宮彌,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事,這次考試成績我也就不說什麽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沒有辦法……但是以後考試,你就不要浪費時間去解第二麵的大題,我們先集中精力把前麵部分的題都答對,好麽?有不懂的就來問我,不要害怕,我平時講話是有點嚴肅有點兇,但我也不吃人呐?你說是不是?”


    阿彌低著頭,悶聲說著好,卻一直不敢去看他。


    為了能讓阿彌重拾學習數學的信心,言謹可謂是煞費苦心。


    對她這種連基礎知識都很難掌握的學生,他在答疑中盡量逐字逐句和她分析,每一個步驟都精準地講解到位。


    但阿彌的數學思維真的有缺陷,她不懂舉一反三,同樣的題目,換了數字和提問手法,她好像就看不懂題目了。


    所以,她總是會拿著類似的題型來找他求解。


    反反複複解釋同一種題,言謹也急得快要吐一口老血。


    他拿著習題,咬著牙根,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無奈又氣惱的表情看著阿彌,微笑著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南宮彌啊,你可是人生中,教過的,最勤奮、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學生……”


    高三一整年,他們是“相互折磨”,雖然痛苦,但好歹有些成效,阿彌的數學成績從穩定的三十多分提高到了六十分左右,偶爾試題簡單,還能上到七八十分。


    言謹還想再幫她把分數拔高一點,可是到了春天,萬物都在蓬勃生長、爭奇鬥豔時,阿彌的眼裏卻忽然沒有光了。


    是放了寒假還沒玩盡興?


    言謹還想給她上上發條,讓她盡快恢複學習的緊張狀態,結果卻被班主任提醒說,阿彌的母親在不久前去世了,要他以後和她講話盡量注意些,高三的孩子情緒本就敏感,又發生了這種事,千萬不要刺激她,要是出了什麽事故,誰也不好交代。


    疑問得到了解答,言謹卻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阿彌身上,看到生命逐漸凋零的樣子。


    膽怯的女孩不再找他解題了,總是自己默默地看著輔導資料。


    在午間巡查時,其他人都午睡了,她還硬撐著,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解那些看不懂答案的題。


    言謹站在窗外看著她,看她心不在焉地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在一個瞬間突然崩潰,毫無征兆地捂著臉低聲哭了起來。


    言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但他也清楚,自己不需要做什麽。


    最終,阿彌高三畢業,高考成績和他預料的相差無幾。


    雖然很遺憾,但這個孩子已經盡力了。


    畢業時全班拍了合影,他們站在照片的兩端。阿彌踏出了校園,從此便杳無音訊。


    花園裏的風輕輕揚揚的,吹落了不少黃葉。


    言謹沒有著急吃飯,拿了信件就走了。


    短短的插曲好像沒有引起波動,阿彌卻在辦公室裏躲了很久。等她去露台和其他人一起摘花時,聊天話題也逐漸向她靠攏。


    “店長,言老師看起來人挺好的呀,你怎麽那麽怕他呢?”


    “我不是怕他,我是覺得丟臉……”阿彌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其實他對我已經很關照了,但我最後高考數學也隻考了六十幾分,有點對不起他對我的期待和用心……”


    她本身畏懼的並不是言謹這個人,而是他數學老師的身份。


    身為數學差生,在數學老師麵前抬不起頭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提到這些,阿彌也覺得特別沒有麵子。


    旁聽的利澤拉卻噗嗤一笑,“你這也還好,我高一的時候,數學考過十九分,當年的成績單是寄迴家的,我偷偷取了快件,把成績單撕掉扔了,我爸媽到現在都不知道原來我還考過那種分數……要是那會被他們看見,我可能會被請吃‘竹筍炒肉’……”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鄞穀抱了一束花說要放到廚房調解氣氛,聽到女生的對話,忍不住調侃一句:“真好啊,我們餐廳臥虎藏龍,還好會計出納都是宮總手下的人,不然忙了幾個月,工資都開不出來,那可就尷尬了……”


    晴朗看他一眼,淺笑著將話題收束進一個更科學的範圍內,“其實,數學能力的高低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包括遺傳、環境、教育方式以及個人的認知風格……每個人的大腦發育速度不同,認知發展階段也有差異。


    “有些人可能在數學概念的理解上發展得慢一些,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潛力,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和適當的引導。而且,大腦中負責處理數學信息的區域,如果不夠活躍或者連接不夠強,也可能會影響一個人的數學能力……總之,學習能力的發展本身就是個複雜的問題,不需要被拿來比較或者嘲諷……”


    銀發廚師訝異地抬抬眼眸,“嘿,真是個護短的家夥……”


    他輕哼一聲,帶著白色的鬱金香走向後廚。


    女孩又嘰嘰喳喳去聊別的話題了,阿彌卻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安靜下來,默默不言地抱著一束整理好的鮮花迴到了餐廳。


    機器的眼是靈敏的。


    盡管阿彌低著頭,但控製全屋係統的晴朗還是通過監控,看見了她突然失落下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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