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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入了魔教,自然是唯教主之令馬首是瞻,教主讓他們做什麽他們根本不會問緣由,十年前的唐瀟也不過還是一個小小少年郎,他從小就養在魔教,因為天賦過人而被魔教教主當做是最傑出的殺手培養,情感這種東西,在他身上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但是那一次他卻留下了穆瑾。


    穆瑾盯著他,眼神複雜,唐瀟的目光落在那把短刀上,沉默了片刻又緩緩閉上了眼睛,開口道:“如果你要為你的家人報仇,現在是個好機會。”


    穆瑾的手顫抖著伸向短刀,他咽了咽口水,將短刀舉過了頭頂,他以前沒想過給家人報仇,但是此刻,他的仇人就這麽虛弱地躺在他麵前。


    就算刀舉了起來,他的手依然在顫抖,遲遲不肯落下。


    一隻手忽然從後麵伸出來,攥住了他的手腕,穆瑾迴過頭,隻見穆嫣然瞪圓了眼看著他,而後狠狠將他的手甩開,“穆瑾你要做什麽?!”


    穆瑾手一鬆,那短刀落在地上,叮當一聲響,穆瑾想要解釋一下,可是又想,解釋什麽呢?那一刻他確實想過一刀殺了唐瀟,唐瀟是他的仇人啊。


    他茫然地看著穆嫣然手裏的湯藥,穆嫣然擋在唐瀟麵前,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跟過來就是為了殺他?”


    穆瑾瞳孔驀然一縮,“你覺得,我是這種人?”


    他還想問,我們認識了快十年,你居然會覺得我是這種人?


    但是他沒有問出口,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嘴裏充斥著血腥味,他緩緩地籲了口氣,什麽都沒有再說,轉身出去了。


    穆嫣然覺得自己話說得過分了,穆瑾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一個照顧花草都盡心盡力的人,怎麽會想著去殺人?她進來的時候看到他舉著刀,心裏著急,便沒有注意到那時他的手抖得厲害,到底是什麽讓他當時想到要殺唐瀟呢?


    她迴過頭,垂眸看向唐瀟,唐瀟也靜靜看著她,穆嫣然想自己要是問唐瀟原因,他也一定會告訴她的,但是此刻她卻很害怕,害怕那個答案和她想的一樣,所以她幹脆不問。


    她扶著唐瀟起來,喂他喝了藥,唐瀟臉色依舊蒼白得可怕,穆嫣然將頭貼在他胸口,聽到他平穩的心跳,她心裏也暫時平靜了下來,良久,她開口道:“你以後不要迴魔教了好不好?”


    唐瀟幾乎是沒有猶豫便拒絕了她:“不好。”


    “為什麽?”


    “魔教是我家,你會離開你家麽?”


    “為了你,我願意。”


    唐瀟有些無奈,“為什麽?因為我在武林大會上打敗了很多人?因為我是殺人從不失手的魔劍唐瀟?還是因為那次在山上救了你一命?”


    穆嫣然沒有迴答,唐瀟接下來的話幾乎要打破了她的念想:“如果是因為這些,那我寧願一年前沒有參加武林大會,這些年沒有殺過這些人,也沒喲經過那條山道。”


    穆嫣然愣在了原地,唐瀟這麽說已經不能算是不喜歡,而算是討厭了吧?可是她做錯了什麽他要討厭她?


    唐瀟看著她落寞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心髒一陣揪疼,但是他不懂這種感覺,仿佛是出於本能,他不想讓穆嫣然受到傷害,而如果她留在他身邊,她肯定會成為他的仇人們的目標,這會影響到他。


    一個絕對強大的人不應該有軟肋的,這是教主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教會他的東西。


    穆嫣然眼眶瞬間變得通紅,一汪清泉似的淚水兜在眼眶裏硬是不肯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端起藥碗,聲音有些顫抖:“那你保重。”


    她離開了房間,一抬眼便看到穆瑾還等在外麵,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穆瑾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伸手將她的眼淚擦幹淨了,但是穆嫣然委屈得不得了,哭得停不下來,她想她這麽費盡心思,不惜舍棄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惜傷了一直寵著自己的穆瑾的心,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穆瑾輕輕抱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用他慣常的溫和聲音開口:“他要是——”


    卻忽然頓住了,後麵應該怎麽說?他若是不喜歡你,便跟我迴去吧?


    這樣會讓穆嫣然更傷心吧?


    於是他改口:“他要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能帶著你走,我們便迴去吧?”


    事後穆瑾想起這句話便恨不得迴到過去給自己扇兩巴掌,如果當時他按照最初想的那樣和穆嫣然說,徹底斷了她對唐瀟的心思,後麵那些事情是不是便不會發生?


    穆嫣然聽了穆瑾的話沉默了下來,穆瑾以為她終於死心,將她眼角的淚痕抹幹淨了,又摸了摸她的頭,道:“我讓掌櫃燒了熱水,你去好好沐浴一下,我們明天便迴青南山莊好麽?”


    穆嫣然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低著頭往後院去了,走出兩步她又迴過頭來,朝著穆瑾道:“剛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那種話的。”


    穆瑾苦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讓穆嫣然快去,穆嫣然卻依舊固執地看著他,問道:“可是,你為什麽要用刀對著唐瀟?那把短刀你從哪兒來的?以前從未見你用過短刀。”


    穆瑾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微微側過臉去,“那把刀我在路上撿的。”


    “你為什麽要殺唐瀟?他之前還救過我們?”


    “他畢竟殺過那麽多人——”


    “你騙人。”穆嫣然打斷了他,“小時候我和堂兄他們去山上打鳥抓野兔你都不願意,你怎麽會想著殺人?是不是唐瀟做過什麽?”


    穆瑾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不見了,他的臉隱在屋簷下的陰影裏,一雙眼睛卻很亮,看著有幾分駭人,穆嫣然皺眉看著他:“阿瑾,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穆瑾不知沉默了多久,終於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臉色看上去憔悴極了,聲音也有些隱忍的喑啞:“嫣然,以後再說吧。”


    穆嫣然看著他的臉色,便也不忍心逼問下去,轉身走了,穆瑾在屋簷下站了片刻,又來到唐瀟房間的門口,但他隻是站著,卻並不進去,良久,他又轉身迴了自己的房間。


    翌日,穆嫣然照常熬了藥,猶豫了許久,還是慢吞吞地推開了唐瀟的門。


    床上空空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唐瀟那染血的衣服也不見了。


    穆嫣然端著藥碗愣在門口,猛然反應過來,敲開了穆瑾的門,穆瑾昨夜也沒睡好,眼瞼下一圈青色,他看了驚慌失措的穆嫣然一眼,又低頭看著她手中的湯藥,頓時便明白了,歎了口氣,道:“他走了便走了,我們是迴去,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


    穆嫣然低下頭:“我們迴去吧。”


    穆瑾鬆了口氣,虛虛抱了抱她,“那我們便迴去吧。”


    兩人踏上歸程,穆嫣然一路上沉默得幾乎不存在,穆瑾有些擔憂,卻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麽,便默默想著當年的事。


    穆展的猜測是沒錯的,穆瑾確實來自於顯赫之家,當年紅方城的江家在江南一帶頗負盛名,傳聞北有穆南有江,說的便是青南山莊和紅方城江家,江家被滅口一事當時震驚了整個武林,但是大家都以為江家無一人生還,所以穆展也沒有想過自己隨便在街頭撿的小乞丐就是江家的遺孤。


    穆瑾的爹娘都是性情溫和敦厚之人,穆瑾在北上流浪的時候也偶爾會聽到有人談論起江家,他們說江家一代不如一代,最終沒落於穆瑾的父輩那一代也是必然,穆瑾想,自己的爹做錯了什麽呢?他爹會教他念書習字,會在春天親手給他紮風箏,夏天帶他去大片大片的蓮湖裏采蓮子,秋天會帶著全家上下去山裏撿野果子,冬天便窩在燒著地暖的房裏,教他念詩,教著教著就會跑偏題,不曉得講到哪個古時哪個名人大家去了。


    小時候,穆瑾覺得自己的爹是世上最好的人,他爹大部分時間都陪著自己和娘親,為什麽要把江家沒落的責任推在爹身上呢?


    穆瑾靠著車窗想得出神,沒注意到穆嫣然已經盯了他許久,她忽然湊過來,伸出手碰了碰穆瑾的眉心,穆瑾猛然醒過神來,“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


    “想迴去了之後要怎麽跟大哥說?”


    “騙人,”穆嫣然盯著他,“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你這麽愁眉苦臉的樣子。”


    穆瑾眨眨眼,眼帶桃花的一笑:“聽說最近的姑娘都比較喜歡深沉的男子,我剛剛試了一下,怎麽樣?”


    穆嫣然白了他一眼:“不怎麽樣。”


    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後別皺著眉頭了,姑娘們不喜歡這樣的,我保證。”


    穆瑾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那好,聽小侄女的,不皺眉了。”


    “誰是你小侄女了?”


    “我叫你爹大哥,你可不就是我小侄女嘛,早就說好了!”


    “我才沒跟你說好,你閉嘴!”


    兩人鬧騰了一陣,忽然又安靜了下來,穆嫣然嫌棄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隨後又迴過頭來,問道:“阿瑾,你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睡都睡不好,你到底為什麽想殺唐瀟?”


    穆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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