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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


    有人推開了發愣的辭鏡,一柄長劍從身後橫貫而出,一挑便挑落了那兩把短刀,辭鏡猛然迴過神來,如夢方醒般呢喃道:“孫大哥……”


    孫弦寂沒顧得上理她,已經和那兩名黑衣人打鬥開了,辭鏡正要過去幫忙,孫弦寂卻兜頭將自己的披風扔了過來落在了她身上,辭鏡直直盯著那被劍揚起的碎雪中孫弦寂的身影,忽然她感覺胸口一熱,低頭看去,有一團淺淺的綠色在上下浮動著,好似一團綠色火焰。


    辭鏡仰頭看向天空,天空陰沉得可怕,仿佛要壓下來一般,辭鏡捂著胸口蹲了下來,她的腦中似乎有一個人在輕聲吟唱著古老的咒語,而在那淺吟輕唱裏,胸口的綠色火焰愈燃愈烈,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燒起來,但是卻又從骨子深處冒出一股寒意來。


    體內一時熱一時冷,辭鏡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孫弦寂分神看了辭鏡一眼,卻看到她這痛苦的模樣,一急之下將劍橫在身前,力拔山兮地一劍劈斬而下,帶了內力的一劍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兩把短刀生生震成了三段,兩個黑衣人隻覺得自己的手已經失去了知覺,孫弦寂沒再管他們,轉身向辭鏡奔去。


    “辭鏡你怎麽樣?”他扶起辭鏡,握住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脈搏,她的脈搏十分虛弱,他唿吸微微一滯,檢查了一下她身上,並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受過內傷,怎麽忽然就——


    那兩個黑衣人不死心地又撲了過來,正好撞上孫弦寂發怒,孫弦寂也顧不上什麽君子風度,麵無表情快劍卸下了一人一隻胳膊,黑衣人哀嚎一聲,孫弦寂雙眼微眯,一劍橫過,黑衣人的脖子上噴湧而出兩道鮮血,他們沒料到孫弦寂的劍居然快到這種程度,心中震驚不已,不過他們還沒震驚完,命已經沒了。


    孫弦寂不敢耽擱,抱起辭鏡便往郡王府走,延沼遠遠地瞧見自家少爺一身煞氣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孫弦寂這樣,一時也不敢接近,但孫弦寂經過他的時候已經冷冷開口:“去接兩盆熱水,把翠微翠濃叫過來。”


    延沼馬不停蹄地去了。


    辭鏡做了個夢,她夢到了於英,於英站在火焰中,不,準確的說是她自己站在火焰中,火焰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眼睜睜看著於英在自己麵前倒下,但是她卻無法越過火焰,她大聲叫他的名字,然而她的聲音卻變成了淒厲的鳥鳴。


    眼淚一流出來便被火舌舔了個幹淨,那些貪婪的火焰要將她整個人都舔食幹淨,她聽見不遠處有一道低沉溫潤的男子聲音念著巫咒:“天地仁德,造物者,賜其靈魄……汝之骨血,以其身為封者,固成容器,他日醒覺,需刺骨寒,切膚痛,萬人飲血,方可釋其精魂,死而複生者也。”


    辭鏡痛苦地在床上翻滾,孫弦寂卻查不出她身體的毛病,封了穴道也止不住她的痛苦,隻能不斷地替她擦掉身上的汗,每隔一段時間便讓翠微翠濃過來將她身上的衣服換掉。


    忽然聽到翠微一聲驚叫,孫弦寂一驚,翠微已經跑了出來,道:“世子,姑娘開始嘔血了——”


    孫弦寂沒顧得上聽後麵的話便已經衝了進去,辭鏡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一隻蒼白的手掛在床邊,嘴邊還殘留著一絲血跡,翠色的棉被染上血變成了一片深青色。


    孫弦寂看到辭鏡臉的那一刻倏地愣住了,他作為大夫,雖然總是勉力而為救人,但是有時候一個人真到了將死之時,看一眼便能看出來的,他就算被人稱作神醫,可是神醫不是神,這世上總有他治不好的傷痛和疾病,他剛開始時也會鬱悶難過,但是後來看得多了便也釋然了,生死各有命。


    可是現在,他在辭鏡的臉上看到了那種死氣,在不久前,她還和他一起在如春樓坐著,而不過幾個時辰,她便變成了這番行將就木的模樣,孫弦寂怎麽也不肯相信。


    他愣了片刻又幾步跨了過去,將辭鏡抱在了懷中,辭鏡似乎還有一些意識,伸出一隻手環抱住了他,“孫大哥……”


    孫弦寂的下巴落在辭鏡的肩窩裏,辭鏡微微仰著頭,眼眸漆黑,但若仔細看,會發現那漆黑之中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綠色,仿佛是黑夜中的幾點螢火。


    “孫大哥,對不起……”辭鏡嘴裏發出細微的聲音,“對不起……”


    孫弦寂沒有說話,辭鏡的手軟軟地搭在他後背上,繼續夢囈似的呢喃:“孫大哥,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


    “可以,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孫弦寂頭垂下來,然而辭鏡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阿七……”


    “阿七,我想起來了,”辭鏡似是輕輕笑了一聲,“我爹是個漁夫,我娘帶我去找過他,但是那漁夫不要我娘了,他另外娶了個漁女做妻子,那漁女很兇悍,她打我娘,把我們趕出去了。”辭鏡有了點力氣,自己坐起來了一些,伸出冰涼的手捧住孫弦寂的臉,孫弦寂通紅的一雙眼對上她,辭鏡一愣,隨後又輕輕笑了,“我娘不死心地又迴去找我那漁夫爹,讓我藏在一棵樹後麵。”


    孫弦寂在腦中搜尋記憶,記憶中還在他爹還未被封為萬海郡王之前,他還隻有七歲,那時他爹領著眾人抗擊倭寇,因他爹的名聲,他小小年紀便獲得了海邊漁村村民的尊重。


    是有那麽一天,他在海邊救下了一個差點被海浪衝走的小丫頭,那丫頭可真是小,四五歲的年紀,紮著兩個小發揪,穿著一件破舊的紅色小襖子。


    他將她救上來,以為她是因戰亂被人拋棄的倭寇的孩子,因為那小丫頭,和他們長得有些不一樣。


    她的眼睛是綠色的,但又不是葉子的綠色,而是那種蒼翠欲滴的森林綠,而且,這小丫頭漂亮得有些不正常。


    孫弦寂在村民的爭議聲中保下了這個小丫頭,這小丫頭乖巧得很,別的小孩像她這麽大年紀說話總有些奶聲奶氣,但是她說起話來卻儼然一個小大人,他叫她別動她就不動,他叫她跟著她就跟著。


    他告訴她他叫阿七,她說她叫阿瓷。


    但是後來阿瓷是怎麽不見的,孫弦寂卻不記得了,他起初也自己去找過,但是後來,他就十分自然地將她忘記了,仿佛沒見過這個小丫頭一般。


    他第一次見到阿瓷便覺得熟悉,他不知緣由,後來孫龍禰說因為她的眼睛像極了他母親,所以他以為是這個原因,但現在想來,原來他們早就見過,但是他們都忘記了,不知道是因為當時太過年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辭鏡的唿吸漸漸平穩了下來,孫弦寂鬆開手,扶著她重新躺下,辭鏡閉著眼睛又睡著了,臉上也漸漸恢複了血色,要不是被子上那一灘血跡還在,他還會以為剛剛在辭鏡眼中看到的死氣隻是自己的錯覺。


    孫弦寂替她擦掉額頭的冷汗,又讓翠微翠濃進來替她擦洗身子,自己走了出去。


    甫一出門他便看到了不遠處站在屋簷下的瑰月,眼神莫測。孫弦寂邁步走了過去,道:“你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麽?”


    瑰月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孫弦寂又問道:“你實話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叫走辭鏡去找宋臨照報仇?”


    “玉婉婷曾於我有贈花之恩。”瑰月淡淡道。


    “贈花之恩?那辭鏡呢?她當初幫你照顧過柳兒,後來你受傷她也照顧過你,如今你說要去給玉婉婷報仇她便陪你去,她真心將你當患難知己,可是你,你怎麽忍心讓她和你一起冒險?!”


    瑰月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他垂在袖中的手握了一握,最終又鬆開,低聲緩緩道:“我沒料到這些,對不起。”


    “你——”孫弦寂沒想到他會就這麽道歉,這種不適就好像自己用盡全力揮出一拳,卻砸在一團軟綿綿的棉花裏,空落落的。


    孫弦寂緩緩地深唿吸了一口氣,瑰月問道:“她怎麽樣了?”


    “應該沒事了。”孫弦寂道。


    “多謝。”


    “我什麽都沒有做,她自己吐了血之後忽然情況又好轉了,不知道是不是玲瓏骨的原因。”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下來,瑰月轉過身迴自己房間去了,孫弦寂若有所思地盯著瑰月的背影,忽然他抬頭,朝著黑色的房梁叫了一聲:“孔雀。”


    房梁中似乎有一道陰影,稍稍動了一下,乍一看好像是屋簷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晃了一下,在房梁上閃過一道影子。


    “跟著他,無論何時何地。”


    片刻後,那房梁後傳來低低的一聲:“是。”


    “阿七七——”


    孫弦寂無奈地從書中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辭鏡,她那次之後足足睡了三天,就在孫弦寂準備給她施針的時候,她詐屍似的從床上彈了起來。


    “阿七,天晴了,我們去如春樓好不好?”


    孫弦寂看了她一眼,辭鏡朝他快速地擠了擠眼睛。


    “我覺得我再去一次肯定還能再想起些什麽,比如阿英在臨死前,到底和我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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