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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鏡是不是特別討厭孤啊?”


    瑰月垂眸看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般若,半天才憋出兩個字:“沒有。”


    “你騙人,她肯定是討厭孤,不然她為什麽想要在這個時候把孤送迴宮裏去?”


    瑰月抿了抿唇,把對辭鏡那一套刻薄毒舌收了起來,做了個深唿吸,這才緩緩道:“她隻是嚇唬嚇唬你,不會真把你送迴去的。”


    “你們真奇怪,”般若瞥了瑰月一眼,道:“孫先生說,人生氣的時候不會總表現在臉上,可是呢,辭鏡她明明不討厭孤,卻要做出討厭孤的樣子。”


    瑰月沒有說話,他隻是難得好心地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可憐見的公主,其實他並不知道辭鏡討不討厭她。


    “你呢?”


    瑰月正眼神放空中,般若忽然湊了過來,瑰月被這麽一張徒然放大的臉著實驚了一下,說話都有些結巴:“什麽?”


    “你覺得孤,怎麽樣?”般若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琥珀色的瞳孔裏清晰地倒映出他略有些慌亂的臉。


    瑰月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些,道:“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眼前這個刁蠻任性的公主如何就多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居然幾次三番地忍讓她。


    不過這小公主——瑰月長到這麽大,被不少姑娘倒追過,所以當一個姑娘對他存了愛慕之心的時候,他還是能夠一眼就看出來的,而顯見的,眼前這個丫頭,是看上他了——這約莫也是他能將僅有的一點麵上的溫柔展現出來的原因。


    夜色四合時,辭鏡從房中走了出來,看上去當真是踏踏實實睡了一覺,容光煥發的,懷裏還抱著胖狐狸琉璃。


    翠微翠濃已經將飯菜都準備好了,端上了桌,而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誰會來?莫非是孫大哥?”辭鏡用手拈了塊肉就要往嘴裏放,聽到敲門聲便道:“翠濃,去開個門。”


    翠濃聞聲去了,一開門見到那一抹深沉的紫色,她一驚,幾乎下意識便要關上門,一把扇子打橫卡在了中間,她推不上,後退了兩步,外頭的人正要進來,迎麵一枚小小的額方眼銅板向自己飛來,他啪的一聲打開了扇子,那銅板力道很大,幾乎要將扇麵打穿,司徒恪集中內力才將這一枚銅板彈開。


    他收起折扇,朝裏頭看去,隻見辭鏡站在第二進院子的門口,插著腰柳眉倒豎,一雙杏仁眼瞪得渾圓將他望著,眼裏似乎要燒起火來,若不是這張妖精似的麵孔,這姿勢倒真是像極了那罵街的趙寡婦。


    “辭鏡宮主對我貌似有很大的成見。”司徒恪搖著扇子慢悠悠道。


    辭鏡擋在門口,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仿佛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你個龜孫子。”


    一旁的翠濃默默抹了把汗,心道自家姑娘約莫是和趙寡婦呆的久了,這罵起人來已經有了那趙寡婦的神韻了。


    “我來找辭鏡宮主,是想問問關於舍弟的事情,今天陛下召你入宮,還是我派人去接的,不然你怎麽哪能坐著馬車進宮?”


    “所以我還要謝謝司徒大人咯?”辭鏡眯著眼道。


    司徒恪厚顏道:“不用客氣。”


    辭鏡抬頭看了看天上那枚在火燒的天空中依然淺淡如水的一抹月亮,又低下頭來,道:“司徒小少爺不在我這兒,這個鐲子你拿走便是,如果司徒小少爺不見了,那我也不用將月光草給他,這鐲子我也還是別收的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司徒恪話還沒說完,那隻八寶手鐲已經向自己飛來,他伸手接住,低頭看時,看到那顆寶石中間一團黑色霧氣迅速凝成一團,好似一滴落入水中也無法暈開的墨。


    “我相信舍弟並不在這兒,我已經派人去找他,打聽到他前幾天來過這兒,所以才來問問。”司徒恪收起鐲子,又看向辭鏡。


    辭鏡本來也隻是拖著他別讓他發現般若在這兒,現在估摸著時間也夠瑰月將她藏起來了,語氣便也緩和了些,道:“就算你來我這兒問,我也什麽都不知道,司徒小少爺那日在我這兒喝了些酒,不過沒想到他酒量這麽差,居然一杯倒。”


    司徒恪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辭鏡對上他的目光,道:“怎麽?莫非是這酒害得他失蹤的不成?”


    司徒恪沒有說話,辭鏡又繼續道:“他酒醒後已經是傍晚了,我便讓他離開了,我甚至都沒和他多說幾句話,而且,司徒小少爺本身會武功,而且還不算差,尋常人自然不能拿他如何。”


    辭鏡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道:“莫不是你自己得罪了什麽人,你的仇家抓住司徒小少爺,想用他來威脅你吧?”


    司徒恪瞳孔微微一縮,眼中閃過一片寒光,饒是辭鏡也微微一驚,但是這抹寒光很快便消失了,他又恢複了那副人模狗樣的謙謙君子的笑臉,收起扇子做了一揖,道:“辭鏡宮主說的有理,我這就迴去找找,看我最近得罪了什麽人。”


    轉身就要走,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微微側過身來,笑道:“辭鏡宮主這鏡居似乎還有客人?”


    辭鏡很快便接了口:“你不是我的客人。”


    司徒恪輕輕一笑,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鏡居。


    待確定人走了,辭鏡才迴到屋中,瑰月帶著般若出來,辭鏡瞥了般若一眼,般若道:“他來找孤的?”


    “他來找他弟弟的。”辭鏡在桌邊坐了下來,“沒事了,吃飯吧。”


    然而般若一坐下來卻忽然臉色一白,捂著肚子趴了下去,辭鏡看向她,疑惑道:“怎麽了?”


    般若不吭聲,使勁地朝著辭鏡眨眼睛,辭鏡道:“眼裏進沙子了?這裏沒風啊?”


    般若差點吐血身亡,辭鏡壓住眼底的笑意,道:“瑰月,她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帶她去休息?”


    瑰月看到她眼底戲謔的笑意,淡淡道:“不去。”


    般若在桌子底下伸出一隻手拽了拽辭鏡,辭鏡看她慘白著一張小臉也不開玩笑了,朝著翠微道:“去燒壺開水灌個湯婆子,”又朝著翠濃道:“去煮一壺紅棗生薑湯。”


    說著走過去扶起般若,進了臥房,辭鏡翻出了自己的衣服給般若,讓她換上,般若捂著肚子縮成一團躺在床上不吭聲,眼淚順著眼角流進枕頭裏,辭鏡歎了口氣,走到床邊道:“好好躺著。”


    一邊不由分說將她手扒拉開,讓她躺平了,然後攤開手掌放在她小腹上,運轉周身內力在手上,一點點傳入她體內,般若隻覺得一股暖流順著小腹流進四肢百骸,疼痛也減輕了不少,就好像堵在小腹處的一塊冰融化了,化作暖暖的溪水劃開在體內,她掙開朦朧的淚眼,看著辭鏡呢喃出聲:“母後……”


    辭鏡被她這一聲驚了一下,差點沒一掌拍下去,不鹹不淡地道:“妾身虛歲二十一,殿下這一聲母後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般若剛剛疼得迷迷糊糊的,現在已經醒過來了,聽到辭鏡這麽一句,不知怎的,明明不疼了,眼淚卻還是流個不停,“母後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仙逝了,那一年我第一次來葵水,母後也是將手放在我肚子上,暖暖的,就不疼了。”


    般若不再自稱孤,也不再趾高氣揚,就像個尋常的十六歲姑娘一樣,想起了自己溫柔的母親,低聲道。


    “你母後會武功?”辭鏡問道。


    般若輕輕嗯了一聲,“我聽宮人們說過,母後是一位女將軍,後來嫁給我父王,父王收了她的長刀,不再讓她上戰場。”


    般若並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穿著戎裝的樣子,但是在母親的寢殿,她見過母親的金色盔甲,偶爾會看到母親輕柔地撫摸著那身盔甲,但是過了一會兒又像碰到火焰一樣猛然收迴手來,她出聲叫她,母親轉過身,她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晶瑩。


    讓一個從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去體會一個離開戰場近二十年的女將軍的家國情懷顯然很困難,雖然母親也斷斷續續和她講過戰場上的故事,但是她總是聽著聽著便如小雞啄米般打起瞌睡,而這時母親總是輕輕歎一口氣,不再繼續,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母後,我聽說戰場上很可怕的,母後你為什麽想迴戰場?”般若記得自己這麽問過。


    當時母親迴答的是:“因為隻有在戰場上,母後才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纖細柔軟的一雙手,手心一個繭子都沒有,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她輕輕地歎氣,但是般若卻莫名覺得這一聲歎息很沉重,好似千斤重擔般壓在母親身上,連她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母後一直都想迴去做她的將軍,但是父王怎麽會允許的自己的王後再上戰場?”般若擦了擦眼角,“我知道母後一直以來都不開心,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逗母後開心,我無法理解母後的心思,我也無法實現她的願望。”


    辭鏡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翠微在外麵敲門,辭鏡收迴手,般若用手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隻露出了紅紅的鼻頭和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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