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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鏡愣了片刻,雖然隔得遠,但是她目力極好,看了個清楚,般蓮的眼睛,不是像般離和般若那樣的琥珀色,而是翡翠一樣的深碧色,膚色在陽光下白得發亮,他也看到了她,衝著她友好的笑了笑,辭鏡迴過神來,也抿唇一笑,朝著他微微福了福身。


    般若隻顧著教訓般蓮,再加上走得快,很快就被繁密的枝葉給隔開了,辭鏡轉過頭,見孫弦寂也停了腳步往那邊看,辭鏡問道:“他和般離王子和般若公主都長得不一樣哎,他眼睛是碧色的,”她舉了舉手腕,碧色的鐲子在孫弦寂眼前晃了晃,閃動著一圈淡淡光暈。


    孫弦寂道:“聽說他母親是更往西那邊的胡人,他的眼睛是隨了他母親。”


    辭鏡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迴到鏡居,翠微道:“姑娘,今日有個姑娘來找你,給你帶來了這個。”


    她手裏端著一隻托盤,上麵還蓋著一塊紅綢,辭鏡狐疑地走過,一邊揭開一邊問道:“是個怎麽樣的姑娘。”


    “穿紅裙子,但是卻戴了麵紗,我們沒瞧見她長什麽樣,不過她說隻要把這個交給你你就會知道她是誰了。”


    辭鏡哦了一聲,將托盤裏那件大紅色的嫁衣抖了出來,翠微看到這麽件嫁衣,不禁捂著嘴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驚唿。


    這嫁衣的布料不是用成布染的,而是以紅線和金線織成,一片紅色中又閃爍著一片吉瑞的金光,當真閃瞎人眼,肩披的霞帔上繡滿了彩色的花鳥草木,繡工之精致,直教人以為那花在迎風招展,那鳥要展翅而去。在嫁衣的一旁,還擺著一雙紅色的繡花鞋,鞋上繡著連理枝,辭鏡伸出手去輕輕摩挲著這繡鞋的鞋麵,喟歎了一聲。將嫁衣重新疊好了,放在托盤裏,道:“好好收起來吧。”


    翠微端著托盤走了,翠濃過來道:“姑娘,那紅衣姑娘是不是那已經出走的秀水莊掌櫃素心呀?她雖然戴了麵紗,但我瞧著像,以前替王爺去秀水莊取衣服,奴也見過一次,也是這樣一雙漂亮的吊梢鳳眼,勾人似的,而且這樣漂亮的嫁衣,奴還是第一次見。”


    辭鏡斜睨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的話,隻問道:“她還有說別的麽?”


    翠濃仔細想了想,“她隻說,是給姑娘的謝禮,當初答應了姑娘的。”


    辭鏡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茶杯,道:“她送人,怎的隻知道送嫁衣?不曉得我一身寡婦裝扮,已經用不上了麽?”


    翠濃捂著嘴笑了笑,嘴上不言語,心裏卻道,你和世子關係這麽親近了,遲早用得上的。


    辭鏡去找瑰月,瑰月正坐在軟榻上打坐冥想,辭鏡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開口道:“孫先生沒隨你一起過來麽?”


    “沒有。”辭鏡道,“他也有自己的事,沒事總往這邊跑也不好,我偶爾出去茶樓聽個書的時候還聽人傳一些流言。”


    瑰月輕輕挑了挑眉,問道:“傳你們的什麽流言了?”


    “約莫是說,這鏡居原本是郡王府的一處別院,最近卻住進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寡婦,而世子又總往這邊跑,你說,孫大哥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卻還未娶親,卻對一個寡婦這麽關照,一京城老百姓們豐富的想象力,能傳什麽流言?”


    “唔,”瑰月睜開眼,狀似認真地思考,而後緩緩道:“……偷情?”


    辭鏡頓了一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瑰月抿了抿唇,鬆開盤著的腿,下了軟塌,點燃了一邊的燈燭,剪掉了小半截燭芯,昏暗的房間亮堂了一些,這才道:“你們孤男寡女的,也不怪他們這麽說。”


    “哪裏孤男寡女了?不是還有翠微翠濃嗎?還有你,之前還住著玉婉婷和李艾。”辭鏡爭辯道。


    瑰月一邊去關窗戶一邊道:“……難道百姓們會覺得孫先生不和你這年輕貌美的寡婦偷情,而和我一個大男人或者兩個丫鬟偷情麽?”


    “……”辭鏡無言以對。


    “你最近還在修煉你那用琴殺人的功夫麽?”辭鏡轉移話題道。


    瑰月輕輕嗯了一聲,辭鏡又道:“你能不能別練那個了?你看你也挺能打,不練那種邪門功夫也沒關係,萬一你哪天又走火入魔了……”


    瑰月的身影一半隱在陰影中,一半被黃昏的餘暉映得幾近透明,看上去有些不真實,他本就清瘦,這樣看上去尋常男子顯得更加單薄,辭鏡靜靜看著他,竟有些恍惚,仿佛他就要從自己眼前消失了似的。


    她抿了抿唇,道:“你為何要用琴殺人?你不是很愛琴麽?你忍心讓你的琴沾染血腥麽?”


    瑰月依舊沒有說話,微垂著頭站在原地不動,辭鏡歎了口氣,起身出去,走到門邊時忍不住又迴過頭,瑰月也抬頭看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眼眶紅紅的,兩條長眉幾乎要皺到一塊去,似乎極力隱忍著什麽。


    他怎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辭鏡沒有多想,直到走迴自己的房間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外頭已經亮起風燈,琉璃不知去哪兒浪迴來,雪白的皮毛上蹭了一塊黑漬,站在門口甩動著渾圓的身子,辭鏡走過去查看,發現它後腿出掉了一塊毛。


    她將它抱了起來,狐疑地看了看,心道這胖狐狸該不是和哪裏的野貓野狗打架去了吧?


    般離收到了有泉國來的信,問他們的進程如何,般離迴頭看了眼正挑揀著首飾的般若,將信放到了一邊,走了過去。


    般蓮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一手磕著瓜子,一手拿著一本書,般離走過去問道:“王兄看的是什麽書?”


    “話本。”般蓮渾不在意地答。


    般離默了一默,伸手欲將話本奪過來,然而般蓮靈巧地一躲,避開了他。


    是了,這不務正業的王兄,有兩件事總壓自己一頭,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超越他,一是那堪比城牆的厚臉皮,一是他一身踏水無痕穿花饒柳的輕功。


    般離從小便被當做王位繼承人培養,他的父王年輕時也曾出使中原,對於中原的儒道之學很是仰慕,於是便特意請了中原的夫子過去教導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般離。而武功方麵,也不惜花了重金請了中原的武林高手,在他看來西域的武功都是些不入眼的旁門左道,唯有中原的才是正統。


    般離受此影響,舉手投足間總有中原男子的翩翩風度,而般蓮則不然,他母親出身低賤,連和般離爭奪王位的資格都沒有,隻是因身上流著有泉王的血,所以才不至於趕出宮去。不過有泉王是個仁慈的王,對於這個孩子,也還是會分出三兩分精力去疼惜一番。但是般蓮顯然並不領這份情,在八歲的時候便離開了王宮,不知在外麵經曆了些什麽,又過了八年才迴來,帶著一身絕世輕功,以及一件襤褸的破衣衫。


    當時那宮裏的侍衛差點直接用長刀將他叉出去了,般蓮卻鬼魅似的一閃便進了宮裏去,那侍衛急忙去追,可既然是絕世的輕功,哪是等閑人追的上的,般蓮在宮裏溜達了一圈,自己去沐浴了一番,又換上嶄新的衣裳,輕車熟路地去找自己的父王。


    那侍衛知道自己追趕了一路的人居然是失蹤已久的大王子,驚得差點下巴都合不上了,這宮裏的人誰不知道,小王子般離淡漠疏離間帶著溫雅之氣,好似清風明月,小公主般若雖然刁蠻任性了些,但是長著一張天仙似的的臉蛋,可這大王子,長得一雙妖怪似的綠眼睛也就罷了,坐沒坐相站沒站像的,真是丟了王族的臉麵。


    大王子不受待見,但是般離卻不能不管他,甚至羨慕他的瀟灑自由,他自小學儒道,覺得般蓮這樣的才是真正的得道,而他這樣的,大概永遠也無法真正體會到所謂的道了。


    般離知道自己得不到他手裏的話本,也不勉強,隻是問道:“你哪兒來的話本?”


    “我找小宮女要的。”般蓮從書中露出一雙綠眼睛來,嘿嘿笑著,般離平心靜氣地道:“這裏不是有泉王宮了,人家有人家的規矩,我們是客人,人家雖然忍讓了些,但是也不要太出格,否則壞了兩國關係可就不好了。”


    “般離,你總是這麽多慮,我不過借了幾本話本,如何就壞了人家的規矩了?”


    般離聞言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歎了口氣,坐迴了自己的座位上,同這王兄講什麽規矩根本就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般蓮看話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他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風似的跑出去了,留下般離和般若大眼瞪小眼,外頭的太監扯著尖嗓子大喊:“秀清宮走水了!秀清宮走水了!”


    般離正要出去,兩個侍衛過來道:“王子殿下,宮主殿下,秀清宮走水,風向是朝著這邊而來,在下奉陛下之命帶二位殿下去隔壁的宮殿。”


    般離應了一聲,帶著般若跟著那侍衛走。


    然而走了一段,般離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裏沒什麽光亮,一邊是一個水池,人聲漸漸淡了下去,他忽然伸手拉住前麵的般若,般若疑惑道:“怎麽了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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