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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鏡猶疑地看了孫弦寂一眼,蹙眉道:“你昨天不會是故意受傷的吧?”


    孫弦寂眉目沉沉,“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堪?”


    聽他的語氣似乎很受傷,辭鏡覺得自己這樣對傷號不太友好,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語氣都多了幾分諂媚:“我不是這個意思。”


    花溪看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暫時也沒他什麽事,便轉身走了。


    孫弦寂鬆開了手,辭鏡握住自己的手腕,瞪了孫弦寂一眼,但最終還是妥協:“半個時辰。”


    孫弦寂點點頭,伸出手來牽她,辭鏡愣了一下,他的手心有些涼,握著她的力度剛剛好,她低頭跟在他身後,孫弦寂終歸是受了傷,走得很慢,她也不急,便跟他慢悠悠走著。


    孫弦寂走的方向是往城門去的,辭鏡沒有說話。


    “等我傷好,我便去找你,你住在哪裏?”走了一段,孫弦寂開口問道。


    辭鏡答:“有泉國。”


    孫弦寂低頭看她,“具體一點。”


    “我並不希望你去找我,如果你非要去找的話便去有泉國,能不能看到便看你我的緣分了。”


    孫弦寂笑了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等我。”


    辭鏡隻是淡淡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走到城門,已經有馬車在等著了,辭鏡愣了片刻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孫弦寂鬆開她的手,她伸了伸手指,突兀一聲笑,道:“孫公子。”


    孫弦寂嗯了一聲,不遠不近地看著她,辭鏡走到馬車邊,又迴過頭,朝他揮了揮手,隨即揭開了麵紗,並撕下了那條假的疤,孫弦寂先是一愣,隨即又笑了。


    白衣勝雪,溫潤如玉。


    辭鏡坐上馬車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孫弦寂,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玉婉婷家的桌子上刻的那一句詞: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馬車漸行漸遠,辭鏡看著孫弦寂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點,直到消失。


    孫弦寂轉過身,花溪和喬叔喬嬸已經站在了他身後,他咳了一聲,神色已經恢複了清冷,道:“多謝各位昨日相救。”


    喬叔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他一眼,花溪道:“世子不必言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王府派了人來接走了孫弦寂,花溪接到一張帖子,玉華樓今晚請他去唱一場戲。


    喬叔看到那帖子,道:“我看素心昨夜是哭著跑出去的,你昨夜也悶不吭聲在院子裏坐了一夜,你倆究竟出了什麽事?要不辭了這帖子,去陪陪那丫頭?”


    花溪盯著手中紅底燙金的帖子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迴了屋中。


    今日的秀水莊有兩對要成親的男女來定製了婚服,素心給他們量了尺寸,又按照他們的要求畫出了設計圖,讓人將圖送到人家府上去,等接到消息的時候,暮色已然降臨,她坐在桌邊趴了一會兒,很快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她身上多了件外套,她抬頭舉目四望,卻沒看到人,可這外衫,分明便是花溪的,上麵繡著幾隻白鶴,那還是她的手筆。


    她披著外衫起身去開門,問夥計花溪來過沒有,夥計搖頭說沒有,看他那迷糊糊的樣子,向來就算是花溪來了他也不知道。


    素心歎了口氣,讓夥計去做晚飯,她迴到屋中,拿出毛筆顏彩,坐在幾片矩形屏風前開始繪圖。


    已經完成三麵了,上麵畫的都是花溪在戲台上的模樣,他穿紅色的水袖,旋轉起來好似湖麵上漾開的波紋,蘭花指捏得精致婉轉,頭上戴的是禦賜的珠寶頭麵,他戲台上唱的是溫柔婉約的旦角,可他在台下卻是真英雄,她愛的,便是那樣的他。


    可是他卻總不愛她。


    她當初救花溪,也不過是自己用了手段,置花溪於險境之中,自己裝模作樣地出手相救,還為他受了“傷”,足足將養了幾月,終於換來了他的垂憐。


    她早知道花溪在尹華山有個青梅竹馬叫雲歸,花家起家於尹華山,後來因花溪戲唱得好,一路唱到了京城,她才認識的他。


    別的姑娘家去聽戲的,愛的都是那武生,武生多威武,站在戲台之上舞著銀色寶劍,踏著四方步,唱腔雄渾,而那唱旦角的,生得比女子還美,又娘裏娘氣的,哪個女子會真喜歡他。


    但素心喜歡的便是那樣的他,她第一次去聽他唱戲,後來場場必聽,花溪後來便認識了這位總是坐在角落裏認真看著他的紅衣姑娘,他問她的名字,她答她叫素心。


    他稱讚她的名字,嬌顏與素心這名字,分外相配。


    她在秀水莊做掌櫃,斤斤計較,又心高氣傲,除非是卓家人屬意或者她自己願意,否則別人別想壞了她的規矩,京城的那些富貴人家知道她衣服做得好,無論是形製,還是繡工,京城無人能抵得上她,皇帝想讓她進宮做繡娘,她抵死不從,皇帝也不想浪費了她這手藝,便不再逼她,隻是讓她為自己繡龍袍。


    她生得極美,卻又美得刻薄,那一雙吊梢的丹鳳眼,稍稍一記眼波便撩煞人。素心在京城裏也算得上是個名人,不知哪個算命先生說,她這樣的長相,是典型的克夫相,再加上她性格不討喜,長到十八九歲還沒一個人上門提親。


    雖然卓揚說會給她說親,但是說了幾門親事都被她自己攪黃了,她不想嫁那些溫柔鄉裏長大的富家子弟,她要嫁便要嫁真正能打動她的人。


    這個人便是花溪。


    她後來和花溪相熟,再加上她自己明裏暗裏的打聽,知道了他的很多事情,還知道了他在印花上那個青梅竹馬雲歸。


    後來她“傷”稍稍好一些,花溪帶她去尹華山,她見到了雲歸,那個人,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穿一身白衣,高挑纖細,笑容明媚,聲音婉轉甜蜜。而她的眼角,也是微微下垂的,看上去平添了幾分無辜,瞳仁黑黑亮亮的,清澈如一汪清泉。


    她揚著一臉僵硬的笑意和她打招唿,那樣驕傲的她,居然在雲歸麵前產生了自卑。


    因為花溪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麽般配。


    後來花溪答應了要娶她,她活了快二十年頭一次那麽開心,便開始為自己設計嫁衣,她想要做出世界上最美的嫁衣,然後風風光光地嫁到尹華山花家去,成為他的妻,同他白頭偕老。


    可是雲歸不會答應,她似乎看出了素心裝受傷,但是卻沒有十足的證據,素心不惜自廢武功,又服藥假裝內傷,為的便是讓花溪完全相信她。


    這自然騙過了花溪,花溪雖然能夠巧妙地與那些貪官汙吏斡旋,但是在她麵前卻完全是個傻白甜,任她好騙,她心裏雖然有些不安,但騙起他來卻毫不猶豫,一個謊圓另一個謊,她總能瞞過去的。


    可是最近,雲歸忽然出現在了京城,她沒有直接去找花溪,卻來找了她。


    她想讓雲歸死心,但是雲歸顯然不似她外表那般柔弱好欺,那女子總是不溫不火的,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當時在尹華山時看到她和花溪站在一起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她腦子裏,導致她內心深處一直覺得,雲歸和花溪本就是一對。


    她雖然刻薄驕傲,但是本性並不壞,她撒那一個個謊,也不過是為了得到花溪而已。其實正如喬叔所說,花溪若願意同娶她和雲歸,她並不介意,但是花溪他不願意這樣,他非要逼著自己做出選擇,這一生一世,他隻想和一個人攜手白頭。


    最後幾麵屏風畫完,已經是深夜了,素心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一輪圓月躲在枝葉繁茂的榕樹後,隻露出了半邊銀盤,她支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正準備迴床上睡覺,忽聽得大街上一片吵鬧聲:


    “走水了!玉華樓走水了!”


    她往玉華樓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到紅色的火光染紅了那一片的天空,但是玉華樓距離秀水莊有些距離,她看了一會兒,便走到門口叫醒了幾個夥計,讓他們幫忙去救火。


    玉華樓直燒到後半夜,終於熄滅了,素心便也安心上床睡覺了,第二日醒來聽到說是昨夜玉華樓請了戲班子唱戲,東鄉侯府的侯爺帶著妻小去看了,但是這侯府家的小姐蘇陵陵似乎在江湖上得罪了人,這縱火的人便是衝著蘇陵陵去的。


    後麵的話素心沒有繼續聽了,而是直接奔去了花溪住的醫館,開門的是喬叔,她急忙問道:“花溪他怎麽樣了?”


    喬叔歎了口氣,道:“他被朝廷的人抓去問話了。”


    素心雙腿一軟,幾乎要站立不住,喬叔扶住她安慰道:“隻是去問話,那些人不會拿他怎樣的,他這這件事本來就沒什麽關係,那些人還屈打成招不成?”


    素心沒有聽他講下去便往卓家跑,卓揚有事外出,她便去找卓老爺,但是卓家隻是富商,朝廷的事他們不敢管,也管不著。


    素心正準備去找東鄉侯,但是卻看到雲歸和花溪走在一起,從侯府出來。


    她愣在原地,在他們走近的時候退到了一尊石雕後,眼睜睜看著他們從自己眼前走過,言笑晏晏的樣子,好似一把尖刀,刺進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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