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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淵愣了愣,眸中溫柔好似天邊暮色般漸漸褪去,語氣也淡淡的:“未曾後悔。”


    “你會遭報應的。”


    蝶淵溫順的眉眼間露出一絲絲失落和頹然,嘴角卻抿出一絲笑意道:“這世上活得不好的都是那些重情重義之人,不信你看,歡歡為了能和你在一起叛離宗門,卻被我殺了,而你呢,一生都在行俠仗義,卻招惹了那麽多仇敵。”


    蝶淵說得很有道理,阿鼎說不出什麽去反駁她,隻能狠狠瞪她,蝶淵渾不在意,起身出了門。


    蝶淵離開了,但是卻把阿鼎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備好了,也留了些銀兩,阿鼎在養傷期間又有仇家尋上門來,阿鼎將他們趕跑了,這樣過了幾月,阿鼎的傷全好了,他離開了那座小院子,想繼續去找蝶淵。


    但是蝶淵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她卻忘了他。


    蝶淵的輕功很好,不止是輕功,真正的踏水無波踏雪無痕,她蹲在水麵上如同蹲在平地上,伸手去折一朵盛開的粉色荷花。


    紫色裙裾落入水中,好似畫師不小心掉下的一筆顏料。蝶淵折了荷花,站起身,看到阿鼎,眼中露出茫然神色,輕飄飄走過去,將花遞給他,笑得天真爛漫:“好看嗎?”


    阿鼎皺著眉,背後長劍出鞘,一陣銀白的劍光閃過,劍刃已經落在了蝶淵雪白的脖頸上,蝶淵眨眨眼,用手指去觸劍刃,劍刃鋒利,她的手指瞬間便被割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她輕唿一聲,將手指含在口中。


    阿鼎還沒來得及用勁,蝶淵驀然出手,雪白的手腕打出漂亮花哨的手勢,雖然花哨,但也十分實用,電光火石之間阿鼎的長劍已經被遠遠地扔了出去,插在一株老柳樹旁,劍柄輕輕顫了幾下,最終歸於平靜。


    粉色荷花也落在地上,沾染了些泥濘,蝶淵將它撿了起來,卻又嫌棄地將它扔迴了荷花池中,憤憤地盯著阿鼎,像個小孩子似的罵他:“壞人!”


    阿鼎臉上頓青頓白,一來他好歹也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俠客,被蝶淵這麽輕易地把劍奪了去,麵子上委實過不去,二來蝶淵這樣子也太奇怪了些,她似乎不記得他了。


    阿鼎跟著蝶淵走了幾日,蝶淵似乎是來遊山玩水的,一個人兀自玩的開心,有時候還會和街上的小孩子搶零食吃,她會武功,那些小孩子自然搶不過她,她搶零食成功,把那小孩子弄哭了,她又笑嘻嘻地將零食還迴去。


    阿鼎不知道蝶淵在他養傷期間究竟經曆了什麽,蝶淵失憶,心智也變得像個小孩,但是偶爾又會流露出淡淡的神傷盯著某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麽,阿鼎想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意願竟超過了幫歡歡報仇。


    阿鼎跟著蝶淵遊遍了大江南北,蝶淵喜歡和他拌嘴,但是卻並不趕他,甚至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耽擱了一會兒蝶淵還會埋怨他。


    再後來,蝶淵將這些山山水水看得差不多了,便找了座小山,在山中建了排竹屋,開了塊地,種起菜務起農來,而阿鼎則在另一座山頭也照樣建了排竹屋,時不時來騷擾蝶淵,而他自己也在和蝶淵的拌嘴吵鬧日常瑣碎中,忘了她是自己的仇人……


    直到有一次,百花宗的人找上門來,彼時阿鼎正幫著蝶淵整飭菜園子裏新種的菜苗,昨夜下了場大雨,菜苗們稀拉拉的死了個七八成,蝶淵心疼得不得了,阿鼎笑話了她一陣,道既然是菜苗再種就是。


    話音剛落,利刃破空的聲音傳來,阿鼎驀然轉身,蝶淵已經先他一步站起身,飛身便入了院中。


    大黃一代在這次事件中壯烈犧牲,蝶淵盯著那些白衣白裙,黑發高束的女子,眼神淩厲,阿鼎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那副表情。


    為首的白衣女子朗聲道:“師姐,師父讓我帶話給你,若你願意歸還璿璣琴,便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蝶淵冷笑,忽的一陣風起,吹得她腦後梳理得齊齊整整的黑色長發揚起,白衣女子一驚,領著身後一眾女弟子後退幾步,她們紛紛掏出自己的樂器,警惕地看著蝶淵。


    “你們不必再叫我師姐,我已經離開了百花宗,璿璣琴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不存在歸還一說,你們殺了我家的看門狗,誰動的手,今日我必讓她償命。”


    她聲音雖不大,卻清越如鈴,落入每一個人耳中,那殺了大黃一代的為首女子臉色一白,蝶淵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雙眼微眯,隻見紫影微動,蝶淵已經落在了為首女子麵前,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似乎還沒怎麽用力,那女子眼睛驀然瞪得渾圓,嘴中鮮血不斷湧出。


    後麵的一眾女弟子驚呆了,紛紛叫著“師姐”卻沒一個人敢上前來。


    蝶淵鬆了手,那女子軟軟跌倒在地,蝶淵不知從哪兒掏了塊帕子出來擦了擦手,懶洋洋道:“屍體抬走,否則我把你們都殺了。”


    那些女弟子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有兩個稍膽大些的走了出來,將屍體扶起來扛在肩上,不發一言便離開了。


    蝶淵見那些人走遠了,輕歎了一口氣,迴身蹲在大黃一代的屍體旁,輕輕撫了撫他尚未冰冷的屍體,道:“大黃,對不起。”


    目睹整個事件的阿鼎震驚不已,蝶淵將大黃一代的屍體處理了,猛然想起阿鼎,阿鼎皺眉看著她,問道:“你並沒有忘對不對?”


    蝶淵眯起眸子,眼神一半清醒一半茫然,“有時候我能記起,但有時候我卻記不得了。”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歡歡——”


    阿鼎聽到歡歡的名字,驀然睜大了眼,“歡歡怎麽——”


    蝶淵沒有說出來,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待蝶淵醒來,阿鼎再問她,她便又如同一個小孩般,還是個武力值驚人的小孩,阿鼎看她殺山上的野狼的時候從來是手起刀落毫不遲疑,血濺到臉上她用手揩一揩,眼神毫無波動,見他過來,笑得眉眼彎彎,幾百斤的公狼被她一隻手輕易地提起來,舉到他麵前,道:“我聽山下的農夫說今年冬天可能會特別冷,我殺了這狼,用狼皮給你做過冬的衣裳。”


    阿鼎看著那尚在滴血的狼屍,隻覺得寒意直從腳底竄起來,全身血液都被凍住,絲毫動彈不得。


    瑰月聽到阿鼎說這些時候,也是同樣的感受,他無法想象自己看起來總是天真無邪的師父,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我師父她——”瑰月吞了吞口水,額間沁出了一層冷汗,道:“你該不是自己編撰來騙我的吧?”


    阿鼎翻了個實實在在的白眼,“我不是說書先生,也不是寫話本的書生。”


    瑰月被阿鼎趕迴了家,五日後,蝶淵如約迴來,她背著琴一路風塵仆仆快步進屋,瑰月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她,菜園子裏也收拾得齊齊整整,一窩雞仔喂得小肚子渾圓,大黃趴在門口睡得安穩。


    蝶淵摘下帷帽,露出一張絕美容顏,雖然已經染上了些微歲月的痕跡,但卻依舊美得驚人,瑰月幾日沒見她,再看卻又是另一番心境,他神色複雜地瞅了她幾眼,蝶淵夾菜的筷子一頓,問道:“怎麽了?莫非我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


    瑰月搖搖頭,低頭去看自己的飯碗。


    蝶淵一邊誇讚瑰月手藝見長一邊大快朵頤,絲毫沒有注意到瑰月的異樣。


    翌日,蝶淵牽著瑰月主動去找了阿鼎,阿鼎依舊躺在榴花樹下睡大覺,一本書蓋在頭上。


    蝶淵嘴角一勾,手指捏出蘭花形狀,對著阿鼎的頭便是一指彈,阿鼎被驚醒,猛地坐起身,看到蝶淵和瑰月,他眉目沉了下來,淡淡道:“你們來做什麽?”


    蝶淵牽著瑰月走近了,道:“今日我將瑰月交給你。”


    瑰月一愣,抬頭去看蝶淵,阿鼎也同樣詫異地看著她。


    蝶淵笑道:“月兒畢竟是男孩子,我學的功夫心法都是女子學的,不太適合,你教他功夫吧,過幾日我再過來接他迴去學琴。”


    於是瑰月便留在了阿鼎這邊,但蝶淵卻放不下,三天兩頭往這邊跑,後來愈加頻繁,天天過來,再後來,索性也在阿鼎家門口的一塊小土坡開了片地,種起了水稻。


    瑰月甚至懷疑蝶淵是為了搬過來和阿鼎住故意這麽做的,以往阿鼎去他們家,無論多晚都會迴自己家過夜,而蝶淵想留他過夜。


    瑰月那時年紀尚小,對於風月情愛之事雖有耳聞,但並不是很懂,自然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師父要繞這麽大個彎子,以她做別的事的功夫,直接將阿鼎強搶過去也未嚐不可。


    有一日他蹲在水池邊問洗菱角的蝶淵道:“師父,你喜歡鼎叔是麽?”


    雖然這事他已經看在眼裏了,但聽蝶淵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蝶淵白淨的臉上驀然騰起一陣紅雲,訥訥了半晌,點頭嗯了一聲。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搶他過來?我聽鼎叔說,你武功比他還高。”瑰月直截了當問道。


    蝶淵臉更紅了,“我一個女子,怎麽能做此等沒羞沒臊之事?”


    你都主動搬到人家裏去了,再沒羞沒臊一點也不會怎樣了。


    瑰月一邊腹誹,一邊幫蝶淵洗菱角,不知過了多久,蝶淵忽然道:“我不是教過你麽?強扭的瓜也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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