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北城乃北州第二城,是離平天山最近的城池。


    平天山,山清水秀,仙氣繚繞,山脈之靈氣似乎悄然滲入這座城池土壤,使其土地愈加肥沃。茶葉與桂花成為抗北城最具代表產物,尤其是每年茶葉收成時,總有快馬從京城而來,搶先將最上乘的茶葉送入宮中,供禦膳之用。


    隻是,眼下季節,未逢桂花盛開。


    微風拂過,花枝輕搖,官道上鋪滿了金黃的桂花花瓣,燦爛如地上星辰,別有一番韻味。


    在酒家喝完桂花酒的四人,駕著馬車朝抗北城方向駛去。


    抗北城的城牆與逐北城的雄渾不同,這座城池的護城牆由巨大青灰色石塊堆砌而成,高聳入雲,猶如一座通向仙界的碑石,氣勢磅礴。


    城牆上,垛口如鋸齒般排列整齊。


    林去憂掀開車簾,視線落在那座城門上。


    城門厚重雄偉,精鐵鑄成的門環在百年歲月洗禮下微微斑駁,卻依然光澤冷冽。


    門楣上,“抗北”二字刻得剛勁有力,在春風中透出一股悲壯的氣息。


    別看抗北城如今無數高樓聳立,靠獨樹一幟的茶葉富甲一方,十年前與莽荒一戰中,這座城池男丁全數披甲上陣,無論老幼。


    那時的抗北城,十室十空,遠不是單用“荒涼”兩字能形容。


    馬車緩緩入城,城內通衢,寬可並行八馬,以青石板鋪就。


    天寧太子爺和當今權臣之女住的地方,自然是整座抗北城地段最好,裝修最為華麗的“望星樓。”


    於伯馬車剛剛停穩,就有穿著整潔布衫的酒保小二上前,笑問客從而來,住店還是飲酒吃食。


    雖然眼前這老車夫衣著襤褸,可能在這望星樓當酒保的又有哪個不是人精。


    不說車內誰何人,單說這拉車馬匹,身姿高大矯健,肩背寬闊且線條流暢,品相絕佳,普通人家怎能用得起如此駿馬。


    酒保小二微微抬眼,視線掠過三人,片刻的愣神後,眼中流露出難掩的驚詫。


    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男子,他的容顏,猶如清風拂過水麵,蕩起一圈圈漣漪,尤其是那雙金燦眸子,更是畫龍點睛,連身旁這兩位容貌絕世女子,都似乎黯然失色,光華不再。


    林去憂隨意從腰間取下一錠銀子,扔給酒保小二,後者大喜接過,很是懂事朝裏頭招唿一聲,隨後轉身笑嘻嘻道:“大人,裏頭請!”


    林去憂不著急進屋,抬眼打量這號稱抗北城第一的望星樓。


    樓體以精石為基,古木結構,紋理細膩,門板鑲黃銅,雕刻龍鳳呈祥,細節生動,栩栩如生。


    門楣上,“望星樓”三字金漆書寫,筆力雄渾,氣勢磅礴,猶如龍騰星空,令人仰望。


    倒是不俗。


    於伯呆不慣這酒樓,便隨著酒保小二去停馬車,林去憂三人則踏入樓內。


    大堂豁然開朗,迎麵走來一位容貌姣好,身著素雅長裙的樓內侍女。


    林去憂微笑道:“早聞望星樓露台乃抗北城一絕,不知今夜能否見到,如姑娘笑顏般明豔的明星?”


    被這般俊逸公子調侃,酒樓侍女不見怒色,反而低眉臉紅,柔聲道:“公子真會開玩笑。”


    林去憂大笑,隨手擲下一錠銀子,分量沉重,光澤耀眼,旁人不禁投來羨慕目光,紛紛低聲議論,這是何人家公子,出手如此闊氣,令人咋舌。


    芊雲兮對此倒沒顯什麽特別表情,要說奢華,忘鄉樓單說一盞琉璃燈,就要數百兩銀子,更別提林去憂用來洗臉的金盆子,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黃金,不參一點雜質。


    季莫寒倒是冷目怒瞪,心中思索,林去憂到底打著季府名號收了多少兩銀子?


    季長林如今得勢,輔佐林乘意登上皇宮龍位,文封鎮國公,武職一品,封鎮北大將軍。


    這般顯赫地位,北州無人不覬覦,幾乎所有貴族豪門都希望能與季府扯上點關係。然而季府門檻之高,尋常商賈人家根本無法企及,甚至是那些百年富甲之府,隨意散手便是百兩銀鈔的富貴人家,來季府拜訪,皆是冷眼拒之門外,連個麵子都不給。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林去憂無疑是那顆破壞了整鍋好粥的老鼠屎。


    季府上下心思一致,甚至府裏的狗都嚴守規矩,連外頭的一點兒食物都不肯碰,唯獨林去憂,來者不拒,哪怕是銅板,也照單全收。至於辦事,他的態度看似隨性,常常依他當日心情,喜怒無常。


    可奈何求他辦事,真要鬧到季府去,人家矢口否認,打又打不過軍中精兵悍將,說又不說不過府中門客書生,隻得苦水往自個嘴裏吞。


    盡管如此霸道行事,依然有人絡繹不絕給林去憂送來白花花銀子,他自己倒是樂在其中。


    四人拾級而上,頂樓雅間錯落分布,每一間雅間皆裝飾精美,風格各異。


    幾天風塵仆仆,季莫寒和芊雲兮一進屋便是倒頭就睡。


    林去憂端著一碗清粥在自己房屋內推窗而望,城中街景盡收眼底,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市井百態,皆入目中。


    他又將目光一轉,朝抗北城主幹道中央,那座府邸看去。


    很顯然,那是周府方向。


    周北武表麵上掌控著五千精兵,然而真正的兵力幾何,外人不得而知。雖說如今自己傾盡全力,勉強能與江湖三品高手一較高下,常規士卒對他無能為力,但若是硬碰硬,終究也有力竭之時。


    至少明麵上,不能與周北武撕破臉皮。


    隻能以柔克剛,隱忍待時。


    林去憂這一碗粥,從中午吃到傍晚。


    夜幕降臨,抗北城的喧囂依舊不減白日之盛。


    望星樓的樓頂露台,是這座城中獨一無二的絕美之地。


    芊雲兮身著青衫,安靜站在樓頂,遙望天際。


    華燈初上,夜空如水,星辰閃爍,明月如玉,仿佛伸手便可觸及。


    清風拂麵,帶來絲絲涼意,她收迴目光,眼神落在了樓下那處隻有在夜晚才顯得熙攘的街市上。


    林去憂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心中頓時了然,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笑意。


    能引起天寧太子興趣的,除了那煙花柳巷,還能是哪?


    “去看看嗎?”


    林去憂問道。


    芊雲兮眨了眨眼,目光中帶著幾分狡黠,她掃了一眼樓下季莫寒屋子,又悄然迴望林去憂。


    林去憂笑著擺手:“無妨,我們偷偷去,她未必知道。”


    芊雲兮眸子微微眯起,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彎月般的笑容,那笑意中充滿了報仇雪恨的快感。


    林去憂忍不住搖頭,露出一絲苦笑。


    江湖女子如虎,越是美麗,越是心狠手辣,記仇得如影隨形。


    這話一點不假。


    芊雲兮在忘鄉樓曾是頭牌花魁,風華絕代,在北州小有名氣。


    後來,因林去憂曾怒砸萬兩黃金,包下整個忘鄉樓,盛情邀全城百姓聽一曲天籟,隻為博得那紅裙女子的笑顏,名聲一時轟動,震動北州江湖。


    樹大招風,尤其還是一位青樓女子,有慕名前來一睹芳容者,也有隔著萬裏痛罵的。


    要說在抗北城最得罪她的,無疑就是懷思樓。


    “林去憂。”


    芊雲兮忽然開口,晚風輕輕吹動她幾縷柔發,發絲隨風在她動人臉龐上輕舞。


    林去憂微微一怔,隨即低聲應道:“嗯?”


    “再為我包一次場,如何?”


    她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帶著一絲調皮與挑逗。


    白衣腰懸木劍的林去憂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


    她迴眸一笑,笑得比天上群星,還要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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