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塊而是兩塊、不是亂七八糟的的顏色,而是紅色的。


    明人崇尚紅色,紅色的寶石是有明一朝最受到追捧的珠寶顏色,兩塊紅色的瑪瑙石讓李滿倉激動的渾身發抖。


    李滿倉一手握一塊瑪瑙石,跑上了汶水河邊的山崗,四下張望無人,才又仔細的看瑪瑙石,的的確確是通透的、紅彤彤的,不顧雨水在身上的流淌,李滿倉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腿很疼,這不是夢。


    青州城柴市街裏就流傳過紅色瑪瑙的故事,一個樵夫賣給碾玉匠人一塊紅色瑪瑙石,碾玉匠人給了6兩銀,而聞訊而至的子崗玉坊竟然出價16兩銀買走了那塊紅色瑪瑙。


    16兩啊,這是一個樵夫永遠不能企及的財富,哪怕就是十兩銀,李滿倉就能夠打點好族長、甲長、裏正、河泊所大史、稅課司大史,打點出7兩銀就能開窯燒炭。


    幸福的突然降臨,讓李滿倉神情恍惚,兩塊紅瑪瑙,怎麽也值20兩銀,甚至30兩銀,不但能開窯燒炭,還可以買一、兩畝薄田,一定能吃飽雜糧幹飯而不是稀粥,去青州城也可以多吃一次細麵饅頭蛋花湯……


    在風雨裏急行,李滿倉已經顧不上汶水裏的荊條魚籠,急急的迴到自己的小屋。


    又仔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的確確實實在在的,就是兩塊紅色的瑪瑙,那麽鮮紅、鮮紅的。


    大的一塊比拳頭大、而小的一塊也有雞蛋大。


    怎麽辦、怎麽辦,李滿倉腦袋瓜子裏亂哄哄,興奮、痙攣、激動、心驚……各種情緒在翻湧,不知所措。


    李滿倉把小的那塊紅色瑪瑙石用布包好揣在懷裏,把大的那塊紅色瑪瑙石深埋在一棵大樹下,然後急急的迴村裏。


    從自己的樵夫小屋到村子裏有五華裏山路,雨水下,山路泥濘而濕滑,暈頭轉腦的李滿倉在濕滑、泥濘的山路上不時的跌倒,衣服被路邊的荊條劃爛、泥水沾滿了全身,可是,李滿倉把手探向懷裏,那個包裹著破布的瑪瑙石還在,李滿倉就嘿嘿的笑著,沒有疲倦、不知道辛苦、全不在乎身上的泥水,一路奔跑著……


    一直跑進自己家裏的草屋,李滿倉的爸爸、媽媽吃驚的看著一身泥水的李滿倉。


    驚詫的問出了什麽事?怎麽在這樣的雨天裏迴來了?


    李滿倉把屋門關上、插上門栓,拉著父母走進裏屋,哥哥也從西屋走過來。


    這時候李滿倉才從懷裏拿出布包,激動的打開,亮出裏麵紅彤彤的瑪瑙石。


    大凡汶水河邊的人,都是知道汶水瑪瑙石的,沒每隔十年、八年的,也都有人撿到過紅色瑪瑙石的,賣給玉坊得幾十兩、上百兩銀的故事也總是在汶水流傳的,隻是今天李家人才第一次見到這紅彤彤的瑪瑙。


    李家爸爸仔仔細細的端詳這紅色瑪瑙,李家爸爸說應該值幾兩銀,李滿倉就講一個樵夫的紅色瑪瑙賣給碾玉匠人6兩銀,後被子崗玉坊出價十六兩銀的故事。


    李家哥哥認為應該值十兩銀。


    而李家媽媽、嫂嫂認為賣2兩銀就行,賣2兩銀就能還清家裏的外債,家裏雖然隻有一兩銀的債務,可是那一兩銀的債務年息是五分,一年就要半兩銀的利息,是利滾利的爐打滾閻王債,用不上幾年就會壓垮李家。


    輕鬆的氛圍在李家彌漫,就是賣2兩銀,也能無債一身輕,為了還債,其實就是僅僅的當年利息,李家媽媽、嫂嫂隻吃五分飽,用餓肚皮的辦法還債,家裏的豆醬今年減少了一半,而家裏的豆油今年也隻留了兩斤,過年蒸貢果、包偏食(餃子)的麵粉都沒有留下。


    李家爸爸是明事理的,李家爸爸威嚴的說,滿倉撿到的石頭,當然就歸滿倉,當然能幫家裏還債更好,明天父子三人就去青州城,把石頭賣給子崗玉坊,今夜就熬三碗米的粥,全家也吃飽一頓飯。


    夜晚,滿滿的一大陶盆米粥,還有一大碟子鹹菜,那可是加足了鹽的蘿卜鹹菜條,一家五口人,每一個人就是喝上兩碗米粥還綽綽有餘,不但有一蘿卜鹹菜,還有一小碟豆醬,全家人幸福的喝著米粥、吃著鹹菜,這個就是十七世紀中國農民難得的盛宴。


    十七世紀的世界,歐洲人在抱怨北海的雪魚難以下咽,日本人在日本海的捕魚多到做肥料,而大明國的農民喝足米粥就是夢想。


    李滿倉並不了解這個世界,李滿倉全家都不了解這個世界,李家人並不覺得衡王府奢靡的生活與自己有什麽關係,都是命、大家都是這樣生活的,挨餓的也不僅僅是李家,村子裏除了族長、裏正,誰家不挨餓,隻是祈禱,餓不死就好。


    李家人都幸福滿滿,都估量著會得到幾兩銀。


    李家爸爸對滿倉說,有了銀錢,就把家裏的債還了,再有多餘的希望滿倉給家裏修修農具,鋤頭、鎬頭、柴刀……都拿到鐵匠鋪迴火加鋼……


    李家媽媽說買一些碎布,要給家裏人每一個人都做一雙棉鞋,厚厚的那種,冬天就不會把腳凍爛了……


    嫂嫂默默的想,是不是可以跟丈夫睡在一起了,嫂嫂一直是不敢跟丈夫睡在一起的,怕懷上孩子,因為一旦懷上孩子根本就養不起,孩子根本就抗不住饑餓,一定會饑餓而死……


    李滿倉在想,終於可以開窯燒炭了,夢裏李滿倉擔著木炭去青州城,木炭是那麽輕盈,輕盈讓李滿倉都飄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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