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的領口被揪得起了好多的褶皺。


    言如意顫抖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鳥一般,看得江酒丞難受。


    他的大手在言如意的頭發上輕輕撫摸和揉搓,安撫著她:“沒事的,會沒事的。”


    車跟在救護車後麵,前麵的汽笛聲在擁擠的車群之中驅散了一個通道出來,暢通無阻。


    透過救護車的玻璃,言如意看到裏麵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在裏麵忙碌的身影。


    “沒事的。”那一刻,江酒丞覺得自己說什麽話都顯得多餘。


    他溫熱的大手蓋在她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


    救護車一到,擔架被推下來。


    醫生和護士都往急診去。


    江酒丞快步走了兩步,卻發現身邊應該出現的人影落下了:“你怎麽了?”


    言如意站在門口,一步都邁不出去。


    她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定住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一張一合的嘴裏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夜色涼涼。


    那晚風似刀片一樣,割在她臉上,卻依舊不能讓她冷靜下來。


    大風吹來。


    她頭上的綁帶從頭發上飄落,披散的發絲在夜間狂舞。


    江酒丞看呆了。


    黑幕一般的背景,時不時一輛汽車駛過,車燈在言如意的身上打上了一層亮光,隨風飛舞的頭發張牙舞爪地衝擊著人的視覺神經。


    言如意任由這涼風在她的臉上拍打,愣在原地。


    江酒丞知道她心中的恐懼,一步步走向她,將她攬在懷裏:“我陪著你。”


    病房裏。


    張夢的臉麵如死灰。


    她鼻子上插著的管子,儀器上跳動的數字,還顯示著她活著。


    提在心頭的那股勁兒,總算是鬆了下來。


    言如意推開門進去。


    醫生搖搖頭,還是上次那個:“抑鬱症,你們還是注意點,這種隨時都可能會有自殺自殘的行為。”


    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她拉起張夢的袖口,纖細的手臂上竟然全部都是刀劃破的痕跡。


    一條比一條長,一個比一個深。


    她的指腹一點一點撫摸著她手臂上的傷痕,表情很冷淡。


    張夢的手腕上綁著白色的繃帶,和她的膚色一樣白淨。


    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她的手臂,看起來就像是多腳的蜈蚣一般,看得江酒丞心裏發毛,他伸手按住她的手,把袖口拉下來:“別看了。”


    “這有什麽?”言如意的語氣平淡得就好像是在問明天吃什麽一樣的冷靜,“這些以後都會陪著她一輩子的,是她的經曆,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她不著痕跡地抽迴自己的手,向後一藏。


    江酒丞的瞳孔收緊,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臂到眼前一看。


    言如意細小的手腕上一條明顯的傷痕。


    那麽深的紅色,藏在海棠花的手鏈後麵,他竟然一次都沒發現過。


    他曾經那麽近距離地接觸過,卻都沒有發現過。


    突然,雙手失去了力氣。


    言如意收迴手,將手鏈往下推了推,將那痕跡遮得更加深。


    “我出去一會兒。”江酒丞腳步匆匆,眼前的路晃晃悠悠,不小心撞上了堅硬的白色門框,巨大的聲響引得言如意一抬頭,“我沒事。”


    沒等她問,江酒丞扶著自己的肩膀逃離病房。


    他靠在牆壁上,渾身都在顫抖,手指尖都在打顫。


    隔壁就是言如意的唿吸聲,他貼在牆上,竟然覺得自己都能聽到。


    那麽強有力的心跳聲,曾經就差點消失了。


    那條痕跡在他的眼中,是一根刺。


    用力刺進去,再拔出來,那上麵還連帶著血肉,留下一個小小的窟窿,沒有那麽疼痛,可一碰就生疼。


    她,曾經差點死了。


    是她自己親手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清楚,是在江家的那些日子裏,她曾在某個深夜中,就在自己樓下,一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卻有幸活下來,卻留下了這個痕跡。


    也不清楚,還是在她曾被救起來的那些日子裏,她還想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或許都是為了能夠逃離自己。


    她才會這樣毫不猶豫地一刀一刀刺傷自己。


    他最在乎的人,原來不是兩次想要離開自己。


    而是三次,寧願用生命的代價,離開自己。


    一顆熱淚順著江酒丞的眼角滑落。


    他的心就像是放在火盆上貪婪一般,發出滋滋的聲音,燒得幹柴。


    言如意豎著耳朵聽外麵的聲音,腳步聲很短。


    他就在外麵。


    手腕處的傷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撫摸痕跡,突出來的一塊,軟軟的,早就沒有之前結痂的硬疼。


    就是連洗澡的時候,她也未曾取下來過。


    剛才那一瞬間,言如意覺得好像自己多年的傷疤被揭開了,她所有的傷痕都被暴露了出來,刺痛感一下一下地刺激著她的神經。


    過了一會兒,江酒丞迴來,眼睛紅紅的。


    他的聲音幹澀低沉:“餓不餓?”


    “你怎麽每次都問我這個問題,又不是喂豬。”言如意想要調節一下氛圍,可看到江酒丞的臉更黑了。


    “我不知道還能跟你說什麽。”


    他們之間,畢竟還是錯過了那麽多年。


    以前的迴憶也並不美好,他不敢提起。


    “我沒有那個意思。”言如意知道他誤會了,“有些餓了,我請你吃東西吧。”


    他們隨便找了一家小店,裏麵的炒鍋熱氣騰騰的,言如意隨意扯開了兩顆扣子,露出裏麵白嫩的肌膚:“你先吃點什麽?”


    她拉扯著衣服,一上一下地有輕柔的風自下而上出來,才能涼爽些。


    “我要一碗雜醬麵。”言如意點完之後,將菜單遞過去。


    江酒丞看也沒看:“和她一樣的。”


    言如意扯了一點白色的紙張擦拭桌子,上麵都是黃色的油膩:“就委屈一下你吧。”


    “你喜歡的,自然是好的。”江酒丞按住她的手,“別忙活了。”


    他從來沒有真的去了解過言如意。


    以前總是讓她按照自己喜歡的來。


    現在,他想要好好地了解她,她喜歡的全部,都了解。


    手指尖的觸感,讓言如意的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用力抽了兩下,卻被抓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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