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剛蒙蒙亮,客棧開始忙活起來,劉麻子和楊瘸子一大早就開始打掃客棧,將每個邊邊角角都打掃幹淨,順子和老張頭在後院備車。


    曆來沒有睡懶覺習慣的徐啞巴也已經起床,他站在後院中看兩人忙碌,尋思著客棧也沒有客人,怎麽大家夥兒都在忙。


    不一會兒,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邱不玉,一身素衣,腳上也不再是紅色布鞋,而是一雙黑色布鞋,臉上也沒有擦拭那些精致的胭脂水粉,比起以往妝容豔麗的模樣,此刻更有些農家女子的淡雅味道。


    徐啞巴找了一個空隙時間,問順子怎麽了。


    順子迴答,今天是十月初二,明天就是老板娘死去丈夫的忌日,他們要入關去祭拜,今天進關,在關口購買祭品,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駕車到山墳那邊祭拜,大概明天晚上迴來,以往每年都是這個時候出發。


    等一切事宜安排完畢,隻有楊瘸子留下來照看客棧,邱不玉帶著順子、劉麻子和老張頭三人入關。


    臨走前,邱不玉單獨來到徐啞巴身前,開口道:“我們今天去祭拜,明晚迴來,已經讓順子給你準備了馬和一些水、吃食,你去交贖金,把人贖迴來就抓緊迴來,萬事小心。”


    徐啞巴點點頭,道:“早去早迴。”


    邱不玉笑道:“早去早迴。”


    道別完畢,一行人坐著馬車離開了客棧。


    寶瓶關關口,千戶大人段飛熊一早就來到這邊,手裏還提著一袋香燭紙錢,以往總是一臉憨笑的千戶大人,今天沒了笑容,還總是皺著眉頭,這讓守門的伍長和軍卒,不敢輕易上前打招唿。


    段飛熊就獨自一人坐在一處石墩下,眼睛緊緊盯著關外。


    兩個時辰後,段飛熊就遙遙看到關口外有一駕馬車駛來,駕車的正是順子。


    段飛熊招唿守門的軍卒讓開,他親自將這輛馬車領進了關口。


    馬車入關,順子下馬,卻被段飛熊一把搶過馬繩,牽著馬車在街上走著,一直走到街尾,到了一家客棧旁邊,邱不玉率先下車。


    段飛熊問候道:“嫂子。”


    邱不玉輕輕點點頭,徑直走入客棧。


    段飛熊給客棧老板打了個眼色,老板笑著點頭,直接讓小二帶幾位客人上樓,段飛熊已經把客房開好,隻等邱不玉幾人來。


    老張頭領著順子到街上購買祭拜用品,段飛熊不敢敲邱不玉的房門,索性鑽入了劉麻子那間房。


    劉麻子和段飛熊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識,段飛熊是張培棠的結拜兄弟,劉麻子是張培棠的親信下屬,自然不陌生。


    段飛熊一坐下就開始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劉麻子見狀嘿嘿一笑。


    段飛熊道:“麻子,你說嫂子啥時候能原諒我?”


    劉麻子笑問道:“原諒什麽?”


    段飛熊做出無奈狀,道:“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劉麻子調侃道:“大飛熊,你真是頭蠢熊,都說女子胸大無腦,我看不見得,但你這五大三粗的大熊,是真沒腦子。”


    段飛熊眼珠子轉了轉,開心道:“你是說我嫂子沒怪罪我?”


    劉麻子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道:“自己悟去。”


    段飛熊立刻搬著椅子坐到劉麻子旁邊,道:“麻子,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知道這幾年我其實心裏一點都不好受。”


    劉麻子趕緊移開身子,推了推段飛熊,道:“去去去,別挨著那麽近,老子喜歡的是大娘們兒,不是大狗熊。你啊,別把你的傻氣傳給我。你動動腦子想想,如果掌櫃的真的記恨你,你送來那些錢她會收?第一次去客棧,順子還能讓你進門?掌櫃的也不傻,合計下來,覺得那件事情蹊蹺很多。”


    段飛熊如釋重負,笑道:“嫂子沒有記恨我就好。隻是嫂子對我的態度不冷不熱的,總覺得怪怪的。”


    劉麻子反問道:“不然呢?瞎子都看得出你喜歡掌櫃的,你還想她怎麽對你?”


    段飛熊撓了撓頭,道:“我就是再喜歡嫂子也不敢做越軌之舉,否則就是對不起大哥。”


    劉麻子認真道:“其實吧,也不光是這些原因。當年我們幾人合計下來,覺得一切事情發生的太過古怪,能在這寶瓶關算計一位千戶大人的,數來數去也隻有寥寥幾人。再加上那個該死的賤人偷偷下藥,讓掌櫃的流產,肯定有人指使,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真要讓她生不如死。”


    段飛熊聽到這些臉色也開始陰沉,道:“可惜,發現的晚了一步,不然就能從她口中知道是誰在背後主使,其實我心中早有人選,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不然就算他是......”


    劉麻子抬手打斷了段飛熊,道:“唉,大家都知道一二,放在心裏就好,否則我和楊瘸子、老張頭怎麽可能被定一個逃兵的罪責?畢竟沒有證據,咱們現在是平民老百姓,也沒有能力去報仇。所以六年前老板娘才會帶著我們隱居在關外,一方麵是帶著我們幾個營生,我們幾人身負逃兵的罪責,關內有哪裏肯收我們?就怕是最普通的看護,人家都不要。另一方麵就是躲避那個該死的砸碎,如果還在關內,保不齊哪天出事的就是你,所以你也別怪掌櫃的對你不冷不熱,這裏麵有許多事情壓著,不好說。”


    段飛熊也知道其中的無奈,這輩子就算到死,也隻會把對邱不玉那份愛意隱藏在心中,力所能及的去保護她。


    劉麻子道:“你也別一根繩上吊死,早點娶個媳婦兒,我相信掌櫃的會比你更開心。”


    段飛熊道:“扯遠了,扯遠了。”


    ............


    ............


    入夜。


    朱閣小築,寶瓶關最有名的勾欄,天字號上房甲秀閣內,有四人,兩男兩女。


    兩位藝伶分別坐在兩位公子身側,專門斟茶倒酒,服侍兩位公子,本來作為朱閣小築中最頭牌的兩位伶人,是不需要這樣諂媚卑躬,平日裏這些都是有丫鬟來做的,她們隻需要坐在一旁陪著便可。


    但無奈的是,她們身旁的兩人是寶瓶關最有權勢的幾位公子之二,一位是副總兵的公子盧驍佳,一位是守備大人的公子吳沐霖。


    盧驍佳一隻手端著酒杯,另一隻手由下至上,從腰側伸入身旁頭牌藝伶的輕薄衣衫之內,穿過褻衣,揉搓著那對豐滿山巒。


    盧驍佳一臉愜意的看著身旁女子,微微張開嘴巴,女子手指打顫,摘下一顆西域運來的番葡萄,喂到盧公子嘴中。


    與之相比,吳沐霖則正經的多,隻是幹坐著,與身邊的第二號頭牌,低聲細語的打情罵俏。


    第二號頭牌藝伶可是心知肚明,這是有外人在,若是這間房內隻有兩人,這位吳沐霖公子,在人前表現的多正經,背地裏就有多瘋狂,想著就忍不住低頭朝吳公子胯下掃了一眼。


    盧驍佳笑道:“沐霖,這次的事情,萬無一失?”


    吳沐霖點頭應和道:“絕對萬無一失,連他們的一位老堂主都請來了。”


    盧驍佳道:“好,很好。”


    盧驍佳沒來由的想起了一個女人,一個想品嚐,卻遲遲不能入口的女人,雖然算不上朝思暮想,但也足夠掛念,想著想著,伸入衣衫的手,又加大了幾分力度。


    ............


    ............


    第二日,晌午剛過,有一騎離開不玉客棧。


    傍晚時分,火石村二十裏外的鐵木林中,有幾人站在林子內,不時打探著林外的動靜。


    太陽落山了,樹林外依舊沒有動靜,看不到半個人影。


    一人罵道:“媽的,不會不來了吧?”


    另一人道:“稍安勿躁,再等等。”


    過了一刻鍾,爬到樹上探查的人看到了遠處有個人騎馬而來,隨即吹了個口哨,跳下樹梢。


    樹下的四人立馬打起精神,嚴陣以待。


    不一會兒,有個頭戴鬥笠,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騎馬到了鐵木林之外,孤身一人。


    樹下一人道:“錢呢?”


    徐啞巴從馬匹身側拿出一個黑色大布袋,晃動了一下,發出銀兩碰撞的聲音,然後打開一個口子,露出了裏麵的金子和銀子。


    幾人對視了一下,確定裏麵是真金白銀,大喜過望。


    “把袋子丟過來。”


    “人呢?”


    “少他娘的廢話,把錢丟過來,自然會交人給你。”


    徐啞巴懶得和他們糾纏,將袋子丟到幾人麵前。


    反正,反正他們都是將死之人。


    一人撿起袋子,又打開確認了一遍,果然沒有蹊蹺,領頭的人示意他拿著銀子先走。


    “錢交給你們了,可以放人了嗎?”徐啞巴問道。


    為首的人笑道:“我們收了錢,自然會放人,我們最守承諾了,不信啊?你看,人不就在你後麵嗎。”


    咻!


    一道冷箭從後麵勁射而來。


    勢如破竹!


    箭尖直指徐啞巴的心窩,想從後背一箭射穿他!


    為首的人笑容添加了幾分,三千兩銀子,這錢也太好賺了。


    不過,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滿臉驚恐之色,嘴巴微微抖動。


    因為,剛才還在馬背上的男人,突然間消失不見了!


    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


    箭矢射空,從馬背上穿過,直接射在了鐵木的樹幹上,箭尾巴還在劇烈的抖動。


    拿著短弩,隱藏在後方的男人,也是一臉錯愕,明明剛才還在的人,眨眼間就消失了。


    活見鬼了!


    他壯起膽子問道:“他,他去哪裏了?!”


    突然,他的耳畔響起一句話,如勾魂使者叫門。


    “你在找我嗎?”


    當他準備迴頭,一道刀光閃過,腦袋已經滾落到黃沙之上,鮮血染紅了沙地,身子站立了幾息的時間,隨後直直的倒下,屍體旁邊隻有張燃燒成灰燼的符籙。


    徐啞巴皺了皺眉,這人手上拿的不是弓,而是弩,大離王朝嚴禁私人藏弩,這是殺頭的死罪,看來這夥馬賊,不簡單呐。


    當然,現在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徐啞巴又摸出一張符籙,符膽抬頭上寫著‘縮地呪曰’,下麵是山字赦令,兩側篆有符令銘文,左側‘一步百步其地自縮逢’,右側‘逢火火滅地地縮吾’。


    如果道家符籙一派的煉氣士見了,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張道家縮地神符,品質不低,相較於初品的‘稚山清水符’,縮地神符的品相要高得多。


    徐啞巴盤算著時間,那顆‘盈氣丹’約莫還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左手兩指一動,夾著的符籙開始迅速自燃。


    徐啞巴突兀的出現在為首那人眼前。那人震驚之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看到他手中的符籙,明白了。


    那人問道:“你是煉氣士?”


    話真多,徐啞巴左手捏著一張‘蚩山鎮子符’,右手抬起長刀。


    那人道:“兄弟,我也是五......”


    五境劍修幾個字還未說出口,又一顆頭落地。


    這夥人一共來了六個,一個拿著短弩躲在沙地之下,依靠著一座沙丘,想要暗中射殺徐啞巴。


    一個拿著銀子跑了。


    為首的一個死了。


    還剩下三個。


    這三人此刻不敢抬腿,因為他們隻有四境,他們之中為首那人是五境的劍修,還是圓滿五境修為,而且不到四十歲,本是大有作為的劍修,就那麽悄無聲息的死了。


    所以他們不敢跑,那個黑袍刀客,就像陰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不,比勾魂使者還要恐怖。


    一刀就是一條人命,


    三人之中,有一人想哭,本來上麵的人說有一樁白撿的生意,隻要殺了來人,他們就有三千兩銀子。


    本來可以輕鬆收錢了事。


    本來可以收錢後到關內吃喝玩樂。


    本來可以叫上好幾個狎妓一起伺候。


    本來,原來沒有那麽多本來。


    “能不能不要殺我們?我們投降,我們認輸,我們將事情全部告訴你。”


    既然他們不跑,隻好自己上了,徐啞巴也不想多說什麽,拎著刀衝了過去。


    三人互看一眼,既然跑不了,那不如放手廝殺,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拚了!


    一人怒喝道:“跟他拚了!”


    三人與黑袍刀客交手後,原本以為這人是煉氣士,有諸多手段,沒有想到他竟然隻是純粹的用刀和他們搏鬥,而且交戰了幾個迴合,發現好像並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三人越打越來了興致,覺得是不是有機會殺了這個眨眼就殺人的刀客?


    徐啞巴很討厭廝殺時話多的人,所以剛才用了符籙定身住那個五境劍修,當然那道符最多也隻能用在五境身上,修為再高一些,就沒有用了,於是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


    而麵對這三個人,徐啞巴刻意不用符籙,收斂實力,畢竟和沙蟒一戰,因為有番子老人努爾綏可在,打的畏首畏尾。


    現在終於可以放開手腳用新買的刀了,但不能施展全部實力,不然很快就會塵埃落定。


    徐啞巴與三人交手了三十招,不多不少,已經算過足了癮,長舒一口氣,終於又說出一句話:“都可以去死了。”


    兩道刀光閃過,又有兩顆人頭落地。


    最後那人放棄掙紮,將手中的武器丟到地上,跪下懇求道:“你不要殺我,我帶你去找人。”


    隻見黑袍刀客一手拍到他的肩膀上,道:“好......”


    那人一聽有戲,抬頭望向刀客。


    在月光下,一道銀色刀光掠過,一顆人頭落地。


    徐啞巴喃喃道:“好好下去,給那些枉死的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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