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耿壽昌府邸。


    夕陽餘暉之下,耿壽昌府中的門客正在架梯登高,幾個人將門口的“大司農府”牌匾摘下,而後換上了耿府的牌匾。


    來往的行人見狀紛紛駐足圍觀,不少人都在小聲議論著。


    “去、去!不要在此圍觀!”


    很快便有耿府的門客上前驅散人群,而後眾人便一頭鑽進了府邸內,將大門緊緊關閉。


    與此同時,耿壽昌在房間內閉目養神,兩名心腹坐在一旁,久久無語。


    “牌匾換完了?”


    “大人,換完了!”


    “嗬嗬!”


    耿壽昌苦笑一聲,說道:“還是叫我家主吧,別大人、大人的亂叫了,現在大司農府已經被天家撤銷,我已經是白身,不再是朝廷命官了!”


    兩名門客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再次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耿壽昌忽然說道:“可有什麽消息?”


    兩名門客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說道:“家主,天家雖然在朝中將局勢穩定了下來,但是各地郡國的門閥勢力依然在暗中串聯,特別是天家宣布減少征辟製和察舉製的錄用名額之後,一些勢力強大的門閥豪族甚至開始集中門客、囤積兵器了!”


    聽到這裏,耿壽昌猛然坐了起來,盯著那名門客看了許久,而後又問道:“朝中可有人牽扯其中?”


    那名門客遲疑了一下,旁邊的另一人接過來說道:“家主,朝中三省六部各處無人參與,不過外朝之中,還是有人與之聯絡的!”


    耿壽昌沉默了,同時心中也生出濃濃的畏懼,不知道耿家將會在這場逐漸成型的風波中得到什麽,或者將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下場!


    兩名門客等了許久,眼見耿壽昌依然在沉思著,心中不由有些急躁。


    其中一人說道:“家主,咱們耿家何去何從,家主還是拿個主意吧!”


    另一人更是說道:“家主,咱們耿家散在各處的族中子弟、府中門客也有不少人,是不是早些眾人召迴來?”


    耿壽昌猛然驚醒:自己雖然對天家剝奪自己權柄、撤銷大司農府之事心存憤怒,但是要讓自己因此而與天家對立,還是做不到的!


    另外,耿壽昌一路走來看得十分清楚,知道天子劉洵的手段和心智,也明白如今天子劉洵的實力有多大,自己一個沒了權柄的“閑人”,又身處重兵雲集的長安城內,還能掀起什麽大風浪嗎?


    不可能的!


    “你們立即告誡府中門客、族中子弟,不可與那些串聯之人聯係,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麵!”


    “家主!”


    兩名門客聞言不由一愣,急忙叫出聲來。


    耿壽昌有些憤怒的說道:“你們以為光憑一些地方上的門閥豪族就可以對抗朝廷了嗎?妄想!幾十萬匈奴鐵騎都不是天家的對手,那些門閥士族的門客還能鬧出天去?你們想死請自便,不要連累我耿家!”


    說完,耿壽昌不再理會二人,直接揮手斥退了二人。


    就在耿壽昌及時懸崖勒馬的時候,長安城內、司隸各地,乃至幽州、並州、益州、揚州、青州等各地,大量的門閥士族開始蠢蠢欲動,這些門閥士族全都與外朝之中的大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在此番天子劉洵的新政之中受到的衝擊最多,家族的損失也是最大的!


    所以,當天子劉洵削減察舉製、征辟製錄用人數的消息傳來,各地門閥士族便紛紛鼓噪了起來。


    一個月內,各地門閥士族開始自行串聯,相近之地的門閥士族開始匯聚門客、族中子弟,一副要與朝廷對抗到底的架勢,大漢各地的局勢開始逐漸動蕩了起來。


    長安城,未央宮。


    刑部尚書樊明帶著厚厚一摞卷宗入宮覲見,向天子劉洵稟報了各地郡國門閥士族的動向。


    “這麽說起來,外朝之中也有不少人牽扯其中了?”


    刑部尚書樊明拱手說道:“啟奏天家,確實如此!”


    天子劉洵臉色冷峻,問道:“耿壽昌可參與其中了?”


    刑部尚書樊明說道:“啟奏天家,耿壽昌被免職之後便賦閑在家,並沒有與各地串聯的門閥士族聯絡。而且根據都民司的暗中調查,耿壽昌還在約束門客、警告族中子弟,看樣子是準備自保了!”


    天子劉洵點了點頭,說道:“看來耿壽昌還算有些眼光,沒有自暴自棄!”


    原本天子劉洵對耿壽昌很是失望,已經準備將其放棄了。可是此時聽聞耿壽昌的動向,又對其有了一絲期待。


    “希望耿壽昌能夠明白!”


    接著,天子劉洵對刑部尚書樊明說道:“此事已經不是單純的民事了,立即轉給刑部鎮撫司主辦,由都民司從旁策應……”


    聽聞如此,刑部尚書樊明心中頓時一驚:看這架勢,天家恐怕是要有大動作了!


    “天家,如今各地的局勢很是不穩,西域那邊又剛剛穩定下來,朝廷應對的方略是不是緩和一些?”


    “緩和?”


    天子劉洵不由得冷笑一聲,說道:“區區鼠輩,不過是狗急跳牆而已,朕何足懼哉!刑部鎮撫司徑直下手懲處便是!”


    刑部尚書樊明聞言隻好拱手領命。


    就在此時,中常侍耿國進來稟報:“啟奏天家,耿壽昌求見,正在宮門外等候天家旨意。”


    眼下耿壽昌已經沒有了官職,所以也沒有隨意入宮的資格,隻能在未央宮外等候天子劉洵的旨意。


    天子劉洵聞言笑了起來,對刑部尚書樊明說道:“看來耿壽昌還是明白是非的!”


    刑部尚書樊明說道:“看來鎮撫司可以從耿壽昌處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了!”


    “宣耿壽昌!”


    “諾!”


    很快,耿壽昌便來到了宣室殿,一身布衣叩拜行禮。


    天子劉洵命人給耿壽昌賜座,而後問道:“今日入宮,可是有事?”


    耿壽昌恭恭敬敬的說道:“啟奏天家,草民這段時間在府中冥思良久,知道此前草民行事孟浪,讓天家失望了,草民心中悔恨不已,今日特意前來向天家請罪!”


    說完,耿壽昌便再次叩拜下來。


    天子劉洵明白耿壽昌是在給自己台階下,於是便笑著說道:“起來吧,朕都明白,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雖然天子劉洵對耿壽昌此前的做法很是不滿,但是也明白自己不能將外朝大臣全部趕盡殺絕,必須從外朝之中選擇一些“標杆”,以便讓外朝諸臣的勢力盡快瓦解,而耿壽昌就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耿壽昌再次叩拜一番,這才在天子劉洵的虛扶之下起身。


    而後,天子劉洵與耿壽昌寒暄了幾句,便說道:“朕近日聽到了一些風聲,不知道耿家主可聽到了什麽?”


    耿壽昌聞言不由得微微皺眉,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刑部尚書樊明,而後說道:“啟奏天家,草民此番正想向天家稟報此事!”


    “哦?”


    天子劉洵的臉上毫無波瀾,說道:“那耿家主就說說吧!”


    耿壽昌沒有遲疑,當即將各地郡國門閥士族暗中串聯的事情說了出來,長安城內和司隸各地的門閥士族更是著重說了一番。


    聽聞長安城內和司隸各地的門閥士族也牽扯其中,天子劉洵的臉色瞬間就變得凝重了起來,說道:“如此說來,朕還真是要做些準備了!”


    耿壽昌注意了一下天子劉洵的臉色,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心中無比慶幸自己的選擇:“幸好我懸崖勒馬,否則以天家的手段,我耿家恐怕就要在劫難逃了!”


    “天家,草民也是道聽途說而已,其中的些許細節和各家參與的證據,草民就拿不出來了,還請天家恕罪!”


    “無妨!”


    天子劉洵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當即說道:“朕會讓鎮撫司全權處理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料理出首尾了!”


    聽到天子劉洵出動鎮撫司來對付各地的門閥士族,耿壽昌心中更是畏懼不已。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鎮撫司隻是一個朝廷府衙的名稱而已,但是對於朝廷官吏、門閥士族來說,鎮撫司可是鬼門關,一旦沾染上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的!


    就在耿壽昌暗自思索的時候,天子劉洵說道:“耿家主還有別的事情嗎?”


    耿壽昌猛然反應過來,急忙拱手告退。


    此時,天子劉洵說道:“看到了吧?現在門閥士族的勢力眼見無法在朝中與朕爭鬥,便開始使用武力了!真是不自量力!”


    刑部尚書樊明則是比較務實,說道:“天家,是不是盡快召集朝中將軍前來商議?雖然各地門閥士族的勢力掀不起什麽風浪,不過擾亂地方也是壞事啊!”


    天子劉洵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刑部鎮撫司要盡快行動,朕要在一月之內掌握各地門閥士族作亂的證據!至於其他的,朕會盡快部署的!”


    刑部尚書樊明拱手說道:“請天家放心,臣親自督辦此事!”


    刑部尚書樊明離開之後,天子劉洵沉吟了一會兒,而後猛然說道:“傳召:大司馬、富平侯張安世,兵部尚書史曾,安東將軍、平陵侯範明友即刻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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