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膚施縣,陳氏門閥老宅。


    如今的陳氏門閥今非昔比,憑借著在各地郡國部署水泥產業,陳家已經一飛衝天,可謂是富可敵國。


    不過,家主陳勳卻非常低調,並沒有沉迷於享受,甚至都沒有置辦香車寶馬、美人豪宅,陳勳依舊居住在上郡膚施縣的老宅之中,而且家中子弟也多受陳勳的告誡,在外很是低調,從不招惹是非。


    這一日,琅琊郡魏家家主魏辰銘風塵仆仆的趕來,轉呈登門拜訪而來。


    陳勳聞訊大喜過望,當即命令府內子弟一同出門迎接,將魏家家主魏辰銘迎了進來。


    陳勳拉著魏辰銘的手,大笑著說道:“哈哈!魏兄遠道而來,為何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出城十裏相迎啊!”


    魏辰銘笑著說道:“賢弟太客氣了,愚兄唐突到訪,還望賢弟不要怪罪啊!”


    “哈哈,這是什麽話。走!咱們後堂敘舊!”


    二人在一眾陳家子弟和門客、侍女的簇擁下,來到了府邸的後堂,分主賓落座。


    此時後堂之上多有陳家子弟,看得出都是陳家各房子弟中的佼佼者。


    魏辰銘看了看眾人,而後笑著說道:“早就聽聞陳家多才俊,今日觀之,果然如此!”


    陳勳笑著說道:“魏兄不要如此說了,否則我的這些兄弟、子侄恐怕要得意忘形了!”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而後陳勳便進入了主題,問道:“今日魏兄到訪,我陳家蓬蓽生輝,隻是不知魏兄有何指教?”


    魏辰銘笑了笑,而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勳微微一愣,而後便笑著揮了揮手,對眾人說道:“我與兄長說些體己話,諸位先去忙吧!”


    “諾!”


    陳家眾子弟紛紛拱手而退。


    此時後堂之中隻剩下陳勳和魏辰銘,陳勳說道:“好了,這裏隻有咱們兄弟二人,有什麽事情,從兄長口中出來,入我之耳,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的!”


    魏辰銘拱手示意,而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今日愚兄匆忙登門,為的是河南郡太守嚴延年自盡之事!”


    “啊!”


    陳勳聞言不由得低唿了一聲,說道:“此事已經鬧得天下震動,據我所知,各地的豪強大族都是彈冠相慶,甚至河南郡和幽州的豪強大族大有抬頭之勢!隻是不知兄長為何提及此事?”


    魏辰銘說道:“那嚴延年也算是自尋死路,此番自盡之事隻是開端,愚兄看重的是後續之事!”


    “後續之事?”


    “沒錯!”


    魏辰銘說道:“不知賢弟是否聽聞,朝廷正在編纂限製法案,準備用律法來壓製各地的豪強!”


    陳勳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有所耳聞,隻是覺得此事似乎不太可能。嚴延年在各地打壓豪強勢力,雖然也是遵從了天家的旨意,卻並沒有將事情擺在明麵上,沒有成為朝廷的明確政策。可是一旦這個限製法案頒布,就意味著朝廷直接撕破了臉皮,站到了天下豪強的對立麵,如此天下各地將會出現何等的動蕩?”


    “哈哈!”


    魏辰銘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賢弟這就想錯了!”


    “哦?願聞其詳!”


    “賢弟仔細想一想,如今各地郡國因為新政之故,有多少門閥士族、豪強大族受益?有多少百姓因此而富足?朝廷又增收了多少賦稅錢糧?”


    陳勳聽到這裏,不由得微微皺眉。


    “如今天下受益於新政者,十之八九!即便是那些豪強大族也不例外!”


    魏辰銘非常自信的說道:“如果朝廷頒布了限製法案,那些豪強會如何應對?”


    “糾結百姓對抗朝廷?不說朝廷會如何予以打擊,以我看各地的百姓就不會跟從,甚至那些豪強的門客都不會有多少追隨!放著好好的富裕日子不過,跟著豪強對抗朝廷?嗬嗬!”


    “直接起事嗎?更不可能!先不說那些豪強有沒有膽子,單說朝廷各地兵馬經過新政的洗禮,不但兵甲更為精良,而且戰力也遠勝之前!那些豪強有所異動,便是取死之道!”


    說到這裏,魏辰銘頓了頓,說道:“今日愚兄提及此事,就是看到了一個契機,一個可以讓咱們兩家更進一步的巨大契機!”


    陳勳聽了一番話,不由得心中激動,急忙問道:“兄長所說的契機,可是……”


    “正是!”


    魏辰銘笑著說道:“咱們兄弟想到一處了!朝廷的限製法案肯定會沉重打擊各地豪強,這些豪強的勢力勢必會迅速萎縮。這就是咱們兩家的契機,愚兄提議:集結兩家的全部力量,在各地郡國迅速擴充產業、積攢實力,如此不出一年,咱們兩家便可以躋身大漢一等門閥的行列!”


    陳勳眉頭緊鎖,認真的思考著魏辰銘的提議,這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想法,一個不留神,就會讓兩家積攢了幾代人的基業毀於一旦!


    “如果咱們兩家擴張過快,極有可能因為錢財不足而陷入危局,到時候咱們手中都是無法變現的產業,家中開銷卻又異常巨大,如此……”


    陳勳微微搖了搖頭,而後繼續說道:“還有一點,也是我最為擔心:朝廷對咱們這些商賈大族是什麽態度?”


    魏辰銘微微一愣,問道:“賢弟這是什麽意思?”


    “我認為,以天家之資,絕不會在打擊豪強的同時,再扶持起另一股威脅朝廷權威的勢力!”


    陳勳也是壓低聲音說道:“如此巨大的機遇,兄長能夠看到,天下郡國人才濟濟,看出此道者恐怕是比比皆是!天家,肯定會有所應對的!”


    “唉!”


    隨著陳勳的一番話,魏辰銘心中燃燒的熱血迅速冷卻了下來,重重歎息了一聲,說道:“看來是愚兄被眼前的機遇蒙蔽了雙眼,看不出深層的道理了!”


    陳勳也是微微一歎,說道:“所以,以我之見,兄長最好不要大動。趁此機遇,收購一些產業、田地,斬獲一些小利便可,朝廷乃至天家絕對不會幹預的。可是如果事情做得過界了,難保天家不會震怒!”


    一想到天子劉洵,魏辰銘心中僅存的一點僥幸心理瞬間就消散了。


    “如此,愚兄便和賢弟一起,順勢撿些便宜好了,至於那些所謂的大富貴,就讓它隨風去吧!”


    當月,天子劉洵降旨,命中書省草擬、門下省頒布,向天下各地郡國公布了《豪強限製法案》!


    《豪強限製法案》顧名思義,便是針對民間豪強的強製法案,其中各條法案將豪強可能增強勢力的途徑全部堵死,基本上杜絕了豪強繼續無限製壯大的可能性。


    按照《豪強限製法案》的規定,民間豪強禁止大規模購買土地,每年最多購買百畝而已;對於已經聚集大量土地的豪強,朝廷要征收特別賦稅,普通田稅為三十稅一,對於大量囤積土地的豪強,朝廷將征收五稅一的超高賦稅!


    其次,民間豪強所招募的門客需要向當地官府報備,人數不得超過其族中人口的三成,否則便會視為聚眾作亂!


    民間豪強可以私藏、攜帶兵刃,但是數量不得高於所招募門客的七成,並且需要向官府報備!


    民間豪強可以涉獵各項新興產業,但是朝廷對其征收的賦稅,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增長半成!


    當然,朝廷對於豪強的認定也是有一整套流程的,在《豪強現值法案》中有詳細的敘述。


    如果民間豪強想要擺脫自己豪強的身份,想要享受與一般商賈,或者是門閥士族、富戶同樣的待遇,可以自行遣散門客、上繳多餘的兵刃,在當地報社公開登報,聲明自家不再涉及“江湖”之事,而後向當地官府報備注銷,經過當地官府監督、朝廷刑部都民司審核之後,便可以將其視為一般商賈,或者富戶了。


    當然,天子劉洵頒布這樣的法案,主旨是為了削弱地方豪強勢力,增強朝廷對地方的控製力。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以朝廷最大的力量去打擊地方豪強是必然的,可是這並不意味著天子劉洵要在民間禁武,更不打算削弱大漢民族的血性,隻是不能容忍豪強、遊俠以武犯禁而已。


    這也是天子劉洵在《豪強限製法案》中,允許豪強勢力在可控範圍內擁有門客和兵刃的原因。


    正如陳勳和魏辰銘所預料的那樣,《豪強限製法案》剛剛頒布的時候,各地商賈、門閥士族,甚至是富戶都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而各地的豪強勢力則是惶惶不可終日,朝廷頒布法案,可是遠比一個酷吏嚴延年要兇猛,直接就擊中了豪強勢力的要害!


    一時間,各地豪強在朝廷的巨大壓力之下,紛紛開始遣散門客、上繳兵刃、售賣產業,而早已經安耐不住的門閥士族、商賈、富戶如同群狼一般,頓時一擁而上,很是大賺了一筆!


    至此,大漢各地的豪強勢力遭到了沉重打擊,由此開始一蹶不振。


    僅僅兩個月之後,天子劉洵再次頒布聖旨:各地官府開始招募各地豪強遣散的門客,將這些人征召入伍,防止這些爭強鬥狠之人落入門閥士族和商賈手中。


    同時,戶部市舶司也發布法令,對產業增長過快之人征收額外賦稅,其稅率之高、監察之嚴苛,給了那些準備撿大便宜的商賈、門閥士族當頭一棒,頓時刹住了這些人大肆擴張勢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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