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郡,雒陽城。


    太守嚴延年一連數日在府衙內審問人犯,十幾名河南各地豪強的子弟、甚至是家主被當堂發落,其中六人被斬首,其餘眾人全部收監看押。


    而後,太守嚴延年依舊不肯罷休,不顧一眾屬官的勸阻,調集雒陽城和周邊等地的郡國兵四出,開始對河南郡各地的豪強大族進行清查。


    按照太守嚴延年的部署,派出去的兵馬要對各地豪強大族的產業、人丁、交往等情況進行摸排,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罪行!


    如此一來,整個河南郡頓時沸騰了起來,麵對來來往往的郡國兵兵馬,麵對太守嚴延年咄咄逼人的態勢,不光整個河南郡的豪強大族感到如履薄冰,就連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戰戰兢兢,生怕禍事會牽連到自己。


    一時間,前往或者是途徑河南郡的商賈數量大減,河南郡各地商賈不行,導致的最為直接的一個結果便是戶部市舶司在河南的稅收急劇減少,甚至還導致工部在河南郡各地的一些工程開始延遲,甚至是無法采購到數量足夠的物資!


    一日,太守嚴延年正在府衙內審閱各方奏報,忽然一個屬官快步走來,拱手說道:“啟奏郡守大人,老夫人派人送來了一些皮袍。”


    “哦!”


    太守嚴延年頓時喜出望外,問道:“人在何處?”


    “就在門外!”


    “快帶進來!”


    太守嚴延年見到來人之後,雙手手下了母親縫製的皮袍,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溫情。


    而後,太守嚴延年詢問了一下母親的近況,得知母親一切安好,心中暢快,吩咐屬官好生招待來人,便讓眾人下去了。


    來人本是老夫人的親隨,為嚴家奔波了數十年,甚至連姓氏都改成了嚴姓,人稱嚴老。


    此時嚴老隨著屬官出了大堂之後,便來到了跨院,在這裏休息一番,吃些飯食。


    等候的時候,嚴老對身旁的屬官問道:“我在來的時候發現雒陽城很是蕭條,我還記得此前跟隨老夫人前來之時,雒陽城還頗為繁華,如今怎麽變成如此模樣了?”


    屬官微微一歎,左右看了看,眼見沒有旁人,便壓低聲音說道:“還不是郡守大人他……”


    說到這裏,屬官的聲音更加小了一些,將太守嚴延年被天家下旨斥責,以及嚴延年不聽勸阻,繼續在河南郡各地大肆打壓豪強勢力,依舊使用血腥手段的事情,告訴了嚴老。


    聽了這些事情,嚴老不禁臉色大變,驚恐的說道:“郡守這是何故?做起事情來竟然如此不思後果,殊不知這可是取死之道!”


    屬官聞言不禁嚇了一跳,急忙噓聲說道:“嚴老啊,可不敢如此說!”


    嚴老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怕郡守,我可不怕,郡守都是我看著長起來的,如今做錯了事情,難道我還不能說兩句了?”


    屬官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嚴老此言差矣!如今郡守已經是朝廷的封疆大吏,早已不是當年的門前阿三啊!再者說,剛才嚴老在大堂的時候,郡守可對嚴老另眼相看?”


    聽到這裏,嚴老不禁神情一暗,歎息說道:“唉!是啊,我隻是嚴家的家人,怎麽能讓郡守大人另眼相看呢!”


    說完,嚴老便匆匆起身離去,屬官勸留了一會兒,眼見不行,便準備了一些行囊,將嚴老送了出去。


    十幾日之後,嚴老乘坐馬車風塵仆仆的迴到了東海郡下邳城內的嚴府老宅。


    嚴老向嚴母迴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嚴母複命。


    “嗬嗬……”


    嚴母笑著詢問道:“不知我兒現在如何?”


    “啟稟老夫人,郡守在雒陽城內忙於政務,很好!”


    “恩。”


    嚴母點頭說道:“老身從雒陽城迴來之前,便當麵勸過我兒,要其寬以待人,切不可以刀兵統禦地方,否則日久必遭橫禍!如今……”


    嚴母正在自顧自的說著,嚴老卻忽然淚流滿麵,撲通一聲叩拜下來。


    嚴母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說道:“怎麽,何事如此驚慌!”


    嚴老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麽說起,便隻顧著跪在地上,沒有什麽迴應。


    此時,嚴母也是看出了端倪,苦笑著說道:“好啊、好啊!老身算是看明白了,我兒還是沒有聽勸,依舊在雒陽城內大行其道,是與不是!”


    嚴老跪在地上哭著點了點頭,說道:“老夫人,郡守如今在雒陽城內坐鎮,指揮河南郡的郡國兵四出,不斷抓人抄家,整個河南郡都為之戰栗。此番我前去雒陽城,隻見城內街道上隻有寥寥數人而已,原本繁華的市井也不見了蹤跡,整個城池都是商賈不行、百姓不安啊!”


    聽到這裏,嚴母不禁失聲痛哭起來,說道:“老身幾次三番規勸我兒,可是我兒卻毫不收斂,看來是劫數難逃了!”


    說完,嚴母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大哭著迴到了後堂中。


    嚴老見狀也是淚流滿麵,此番前往雒陽城去了一遭,心中的一番心氣也散去了不少,當日便留書一封向嚴母辭行,而後收拾行李迴鄉去了。


    數日之後,傷心過度的嚴母終於病倒,這一下可將嚴家上下嚇得夠嗆。


    嚴母膝下出了河南郡太守嚴延年之外,還有次子嚴彭祖等子女,不過此時都不在身邊,隻有幾個孫子尚在身邊盡孝。


    此時,眾人聚集在嚴母的身邊噓寒問暖,並且找來醫匠進行診治。


    用了幾天湯藥,嚴母的病情逐漸好轉,但是嚴母的臉色卻始終愁雲不展。


    一日,次子嚴彭祖的小兒子在旁侍奉的時候,開口詢問起來:“不知祖母近來為何事憂心?不如說出來,我等小輩也好為祖母分憂!”


    嚴母重重的歎息一聲,說道:“我不是為別的事。我是在擔心次卿(嚴延年的字)啊!”


    說完,嚴母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對孫子說道:“去!將家中子弟全都召集起來,我有事情要宣布!”


    “諾!”


    嚴彭祖的小兒子不敢怠慢,急忙去召集家裏眾人。


    很快,尚在家中的幾名孫子便先後趕來,紛紛叩拜在嚴母的跟前。


    “明日一早,你們便分頭去準備:在下邳城外購買墓穴,準備喪葬之物,並且籌集一些錢財,用於辦理喪事之用!”


    眾人聞言不禁大驚失色,紛紛說道:“祖母何出此言啊!”


    嚴彭祖的小兒子更是拱手說道:“祖母隻是偶染風寒而已,不日必當痊愈,還望祖母不要多想!”


    嚴母苦笑著揮了揮手,對眾人說道:“我讓你們準備這些東西,不是為我自己準備的,而是為次卿,我的兒子!”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被驚得汗毛乍起。


    嚴彭祖小兒子驚慌的說道:“祖母,叔叔不是尚在河南任太守之職嗎?祖母為何如此說話?”


    嚴母便將嚴延年在河南郡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而後問道:“如此行事,豈能善了?如今家中早做準備,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眾人雖然都是小輩,但是也都是讀書知禮之人,嚴母所說的事情仔細想一想,便能夠想到其中的厲害緣由。


    於是,眾人都是心中戚戚,甚至有兩人還神色悲傷,雙眼都有些發紅。


    嚴母見狀心中悲苦,當即小聲啼哭了起來。


    此後的幾天,嚴家子弟便開始四處奔走,不但在下邳城外尋找合適的墓穴,而且還大肆購買喪葬之物。


    嚴家在下邳城本就是豪門,如今這一番舉動,頓時讓整個下邳城為之震動,城內不少有頭有臉之人都紛紛上門詢問情況,不知道嚴家究竟是何人出事。


    嚴母見狀也隻是悲傷不語,讓家中子弟好言相勸,讓來訪之人暫且迴去。


    與此同時,嚴母還親自修書一封,派族中子弟前往雒陽城送交嚴延年。


    嚴母在信中將自己為其準備後世的情況全部如實相告,希望嚴延年能夠幡然悔悟,明白自己此時的處境到底是多麽的兇險。


    前去雒陽城送信之人,便是嚴彭祖的小兒子嚴遜。


    因為著急趕路,嚴遜並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帶上幾個門客,一路快馬加鞭趕路,隻用了六天時間便抵達了雒陽城。


    此時,太守嚴延年忙於政務,已經數日沒有休息了,忽然聽到自己的侄子前來送信,心中不禁大為驚奇。


    “拜見叔叔!”


    嚴遜行禮之後,便將嚴母的親筆信呈了上去。


    嚴延年狐疑的打開書信,隻見心中字裏行間都是嚴母的諄諄教誨,規勸嚴延年要及時懸崖勒馬,不要再以殺伐為先。


    可是嚴延年看完書信之後,隻是長歎一聲,微微搖頭。


    嚴遜見狀說道:“叔叔這是何意?祖母在家中非常擔心叔叔,還望叔叔能夠及時收手啊!”


    嚴延年沉聲說道:“我受天子厚恩,自己的生死早已經置之度外!即便我所行之事有所忌諱,即便朝中上下、民間豪強對我恨之入骨,那又如何!”


    而後,嚴延年便對嚴遜說道:“你還是迴去吧,在家中好生照看你祖母!”


    說完,嚴延年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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