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五歲的時候,衛小鳳就發現自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五歲那年,她被一個堂兄推搡磕破了手,一滴血落地,被血觸及的那一小片草登時枯萎,直至在原地留下一個焦黑的小坑。


    幾天後,她抓到了一隻老鼠。


    沒有人發現她的這個舉動,那時她還沒有受封公主,隻頂了個郡主頭銜,宮裏的人都狗眼看人低,一個勁兒巴結她的那幫子堂兄,誰也沒空搭理一個並非皇上親生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偷偷溜到禦膳房做並不符合她身份的事,隻為了驗證一個猜測。她劃開她的手,將血喂給了老鼠。


    然後,在她的驚愕中,老鼠的身體抽搐扭曲著,最終伴隨著一陣滋滋作響——灰飛煙滅。


    ……


    “祁雲他……變了。”


    路少琛邊走邊感慨。不出意外,這天的清晨,小鳳又跟在他身。她的手裏正捧著一個他剛給她買的蛋餅,熱乎乎的,她還沒來得及吃。


    當然,比起蛋餅,她更想從路少琛嘴裏多了解一點燕祁雲的過去。


    “他怎麽變了?”她問道。


    “前段時間那個案子,結案後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在他麵前抱怨,他還說這就是工作,我們這些當差的,隻能接受……”


    “他說得沒錯啊!”小鳳立刻站到了燕祁雲的立場上。


    路少琛辯解道:“但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以前他是怎麽樣的呢?”


    “至少也得罵聲‘艸’吧!”


    “哦……他以前還會爆粗口?”小鳳樂了,“可是他現在變了,不知道他九年裏發生了什麽呢?琛哥,你知道嗎?”


    “我怎麽知道啊!他才迴來沒兩天,什麽都不肯跟我說!”說到此處,路少琛眼角瞄向小鳳,“喂,你跟他朝夕相處了一個月,你就沒試探試探?”


    “才一個月而已,能試探出什麽?而且我要到處逛逛,才不會跟他時時黏在一起哩!”


    “那……你們晚上……睡覺……怎麽解決?”


    “睡一間啊!”她脫口而出。


    “睡一間呐?!”路少琛誇張地拖起長調。


    小鳳理所當然道:“對啊,我睡床,他要麽打地鋪,要麽睡板凳,你想到哪兒去了?”


    路少琛一滯,隨即嘖嘖了幾聲,搖頭晃腦地故作深沉:“小妹妹啊,我知道祁雲為什麽不喜歡你了。”


    “為什麽?”


    “男人嘛,對不對,”他神秘兮兮地彎腰湊近,還壓低嗓門,但談話的內容沒了正經,“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類型,你看看你喃,沒胸沒屁股,身材就不是男人會喜歡的類型,還如此不體貼!他要睡板凳你就讓他睡了?你那個時候就應該主動點,招唿一聲……”他幹咳兩聲,拿捏起腔調向小鳳示範:“‘燕哥哥,過來呀,要不要來睡一張床啊~’”


    “嗬,你當我青樓裏來的?”小鳳冷笑著一把推開他,“我告訴你,這種可能吃虧的事我才不會幹!”


    她出手那一下力氣有些大,路少琛被她推得後退了幾步,更因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嚇了一跳。眼看她的臉色一改往日的天真,換之以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陰沉,路少琛有點不知所措。


    “可你……不是喜歡祁雲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喜歡他,但不代表我願意倒貼送上門,”她站定,篤定地識穿了他的心思,“琛哥,你是不是在想什麽色色的東西?”


    她的氣勢唬住了他,路少琛想,不愧是來自京城的小姑娘,言談間自有一股霸氣在,跟南方小娘魚終究是不同。


    他服軟,向她說起好話:“沒有沒有,我隻是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嘛……”


    然後,她又繼續了她的步子,若無其事道:“其實男人好色也沒什麽,畢竟我在男人堆長大,對男人了解得很。”


    “喲?”路少琛賤兮兮地忍不住又想開她玩笑,“你怎麽了解了?”


    “就好像你,琛哥,”她一指他,“你是不是還沒成過親?”


    “呃……”路少琛一噎,他今年三十歲了,確實還沒成過親,“你跟誰打聽過了?”


    “不,我猜的,”小鳳道,“不僅沒成過親,也沒有被女人愛過,更沒有愛過女人,所以才會這麽一臉色迷迷的。連路上的大媽經過都要看個不停。”


    她的手指頭在半空裏轉了兩圈,扭向一旁:一群大媽圍在布莊門口挑挑揀揀,其中有兩個聽得他們的交談迴過頭來,怒氣衝衝地盯著路少琛。


    “你不要瞎說!我……我沒有……”路少琛雖然的確掃了其中一位大媽兩眼,但大庭廣眾這種事可不能隨便承認,然而他的爭辯過於蒼白,隻能轉開話頭,“男人成了親照樣會好色,你說得不對!不能隻針對我!”


    小鳳笑道:“若是男人成親了,多半就是一臉萎靡不振的樣子,沒事就會抱怨家裏的黃臉婆有多三八。才不會是你這個樣,嘴上都要占我這種小姑娘的便宜!”


    “我……不跟你爭了……”路少琛拉著她緊走好一段路,以撇開了那群大媽。他自知理虧,不敢再多爭辯,但他還是要撫慰一下好奇心:“你以前周圍的男人都是那樣的?”


    “對啊!他們常常在我麵前抱怨,家裏的幾個妻妾為了爭寵什麽勾心鬥角的事情都做得出,他們光聽都嫌煩。”


    “啊?好幾個妻妾?”路少琛默默咽了口口水,酸溜溜地說,“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有錢人能三妻四妾,我們老百姓討不起老婆……”


    小鳳向他瞪著大眼睛:“琛哥你吃皇糧的,算什麽老百姓?”


    “底下做事的,都叫老百姓!”路少琛心煩意亂,不想再與她說了,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你也別跟著我了,該幹嘛幹嘛去,讓我清靜一點!”


    “琛哥,你不高興啊,”小鳳的麵上終於又浮現出之前的那般活潑,高興地向他的背影高唿,“我也是開玩笑的,你不要見怪嘛!”


    她樂於見得別人被她說懵的樣子,眼看路少琛捂住了耳朵,她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更好玩的事情上。她的蛋餅吃完了,但是肚子還有一點餓,便又到街邊買了一碗豆腐腦。新鮮醇香的豆腦,灑上一些蝦米幹,淋上一點醬油,微微的甜中帶稍許的鹹味,接著一同融化於口中,隻餘滿口清新。她吃得很盡興,誰知往腰間一摸,發現錢袋子裏居然隻剩兩文錢了。


    而一碗豆花要三文錢!


    “這……”她剛想用話術還個價什麽的,攤主大度地免了那一文,便攤子一鎖,生意都顧不上,興致衝衝地奔向了街對麵的書局。


    “今天是聞齋先生的新書出書的日子,前十名能拿到帶有他親筆題字的石刻珍藏版啊!”


    書局門口站了個小二吆喝,一群成年男子唿啦啦地將那書局圍了個水泄不通。小鳳隨著人群被擠到書攤上,隨手拾起一本聞齋先生以前的大作。


    “《大飛鷂》?”翻看了幾頁之後,她被逗樂了,“雖然內容還算不錯,但這文筆……未免也太差了吧!”


    “你可不能這麽說,這本書很玄的,”一旁的書迷不滿地提醒她,“就在這本書寫成後不到一個月,朝廷就公布了多年前挖掘出的關鍵線索,證實書中所寫明朝與祁國之中確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這本書也是因此而一舉成名。我個人是很相信聞齋先生寫的內容的,其之遠見世間難得。這本書不能看文筆,要看前因後果對應……”


    她無視了那人的吹捧,又拾起一本他人所寫的書,這一本的作者筆名更怪,就署了個“無名氏”。


    “哦,這個啊,”於是那書迷不屑道,“這本是最近賣得第二好的……”


    她翻開掃了幾頁,大體講了一個邪惡的妖魔看上了一個凡人男子,各種糾纏之下男子寧死不屈,隨後無數次的轉世兩者每次重新開始,待凡人每次拾迴前世的記憶後依舊對那妖魔抵死不從,於是他們相愛相殺重複重複再重複……糾結了一整本,到了結尾,他們還是沒能真正在一起。


    身旁那書迷見她看得入神,調笑起來:“這書也就適合你們女孩子看看,淨是些情情愛愛的內容。”


    他們正說著,忽然,又有幾個人跑向了城門方向。


    “出告示了!皇上出了新告示,大家快看看去!”


    於是正爭搶著書的人群分出一波,衝向了城門口張貼告示處。


    “又發生了什麽?”


    小鳳被擋在重重人群後,她身材嬌小,跳了兩下也看不清告示上說了什麽。這時有個高個的大叔好心告訴她:“好像有個皇親國戚殯天了,皇上十分悲痛,故大赦天下一年……”


    人群喜氣洋洋,毫無悲痛之情。不時有人冒出一句:“嘿,我家符合上麵寫的政策,可以免賦稅一年呢!”


    小鳳聞言心焦如火,好不容易從人群的縫隙鑽向前方:“讓開,宮裏有誰殯天了?讓我看看!”


    “別急嘛小姑娘,”又有個大叔盯著告示道,“上麵說,好像是個公主……”


    “公主?”小鳳不可置信,“可是……皇宮裏不是隻有一位公主嗎?!”


    “對啊,可不就是那個咯,”大叔抬了抬下巴,向她示意起那個對她而言熟悉至極的名號,“上麵寫的嘛,是常華公主啊!”


    “什麽?!我——?!”


    ……


    是夜,燕祁雲收到一封信件。


    在見到小鳳的不久後,他就在彭城向京城寄出了一封信,至收到迴信,已隔了有一個月。他打開信件,在燈下細細觀看。


    “燕兄敬啟:因兄飛書所言之事,愚弟不敢怠慢,特地在京中查探,然這一二月未有下落不明者,更毋庸論符合兄所描述之千金小姐……自兄離京後,京中並無怪事發生,庫房也未報失蹤火器。唯有一些小事,如皇宮東牆一角坍塌,隨後從宮中傳出消息,稱常華公主大病,京中傳言此牆與公主之命格有莫大關聯,一時各種詭事流傳……”


    燕祁雲看到此處蹙起眉頭,看來從這封信上是得不到什麽線索了。他正要收起信件,忽聞屋外鑼聲震天。


    “怎麽迴事!”


    他即刻披上衣服衝出屋外,聽得那打更拉開嗓子大吼:“不好啦!有賊骨頭偷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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