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啟年部打來的旗語,莫寒心中一凜,這樣的反衝擊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出擊人數不能太多,因為還要保持陣地上有充足的人手,不能讓敵有可趁之機,如果出擊的人一旦被敵人纏住,那能迴來的機率是很低的。特別是陳啟年部全部是步卒,雖然交戰的地點距雙方較遠,但草原鐵騎的短途突擊能力是非常突出的,這兩百米的距離,其實雙方機率對等。


    “將軍,反衝一下也好,可以有效地緩解衛保的壓力,是不是讓王勇部作好準備,以便接應陳啟年部。”劉一刀低聲道。


    莫寒思忖片刻,搖搖頭,“真正的惡戰還沒有開始,王勇的騎卒還沒有到出場的時候,陳啟年隻能靠自己。告訴他,千萬不要貪功,出擊要迅速,返迴要果斷。我在這裏看著他。”


    看到主城的旗語,陳啟年興奮地舔舔嘴唇,抹抹自己的大胡子,道:“弟兄們,仔細了,我們出擊要快,準,猛,幹一票後馬上往迴跑,千萬不要衝殺得太兇,太深,那樣你就迴來來了。”


    薑黑牛臉色潮紅,“將軍放心,命都是自己個的,大家不會不當迴事。”


    “出發!”


    一行三百人壓低身子,沿著胸牆摸到第一天被摧毀的防線之後,藏身於那些尚未被擊垮掉的牆後,陳啟年抬起頭,二百米外,螞蟻般的北邙步卒正身扛麻袋,喘著粗氣奔向衛堡前已被高高壘起的斜坡,將身上麻袋一扔,轉身便跑。也有一些很不走運的,剛剛跑上坡頂,便被弓箭命中,骨碌碌地滾下來,有的當場斃命,有的卻未命中要害,能爬起來的一個翻身便跳起來向迴奔,爬不起來的就隻能躺在地上哀號求救,但這個時候沒有人去顧及他們,因為在這個距離上,自己也隨時可能斃命。


    “衝!”陳啟年一聲斷喝,像一頭豹子般一躍而起,邁開大步,埋頭疾衝,他的身後,三百敢死隊齊聲呐喊,緊隨著陳啟年衝了出來,如同一道狂風席卷向左側衛堡。


    陳啟年的反擊出乎了完顏不魯的意料,他實在想不出在自己兵力占有如此優勢,且在形式也占優的情況下,對方居然會放棄堅固的陣地而實施反衝擊,這在他看來,完全是自殺性質。


    但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隻在短短的一個楞神之後,便立即發出命令,一隊騎卒風馳電摯般地奔向戰場。


    陳啟年和他的三百敢死隊速度極快,因為他們明白,留給他們的時間是有限的,給對方造成有效的殺傷,然後安全的退迴來,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看到對方騎兵出擊,主塞之上的投石機和八牛弩立即開始加大攻擊,將打擊範圍從衛堡轉到封閉對方的進攻路線,隻不過對方騎兵速度極快,而且陣形分散,想要給對方造成很大的打擊是不可能的,隻能盡量地延遲對方趕到戰場的時間。


    扛著麻袋的北邙士卒看到兇神惡煞般出現在常勝營士兵,腦袋先是一蒙,然後丟下麻袋,轉身便跑,不要開玩笑了,扛著幾十斤重的麻袋狂奔了近兩千米,哪裏還有力氣廝殺。


    陳啟年的目標也不是他們,而是那些剛剛丟下麻袋從斜麵上狂奔下來的蠻兵,三百人從右側斜插進戰場,擋住了這幾百兵的退路,一聲呐喊,便挺起手中的長矛,齊齊向對手紮去。即便是在短途衝刺之後,這些士失仍在眨眼之間的功夫便排成了兩列整齊的隊伍,按照平時的操練,一絲不苟地衝殺起來,隻不過將平時的走改成了跑,沒辦法,趕時間啊!雖然這樣會讓隊伍顯得不是那麽整齊,但又有什麽關係呢?對手也不是養精蓄銳的虎狼之師,而是累得吐著舌頭的野狗一般,即便難伍此時彎曲得像一條長蛇,但仍然有著巨大的殺傷力。


    剛剛拋下麻袋的士兵迎頭碰上這些兇神,有些轉身便又向迴跑,但更多的是下意識地拔出腰上的彎刀,呐喊著衝上來,但此時他們又還有什麽戰力呢?


    陳啟年不用管什麽陣形,舞著他的陌刀,一頭便撞進對方人從中,陌刀在這個時候的確威力巨大,特別是在陳啟年這種人形兇獸的手中,幾十斤重的陌刀一般人都很難使用,因為他太重,但在他的手裏,舞得如風車一般,猶如玩具,當真是擋者披糜。


    陳啟年一路衝過,身後便留下了一條血胡同和滿地的殘肢斷臂。薑黑牛不能如陳啟年一般,他還是一果之長,但果長指吹的那種哨子他卻還不能吹出節奏來,便隻能靠吆喝,好在人不多,大家也站得很緊,他的吆喝聲大家都還聽得見,但比起其它的士兵他就顯得累多了,別人隻要悶頭刺殺,他還得一邊刺殺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號子,不大會兒,便口幹舌燥,,喉頭發癢。


    一部分蠻兵被趕得奔上了斜坡,但衛堡的守衛明顯得了信息,他們自棱保裏衝出來,自上而下,刀槍箭雨齊下,殺得這些蠻兵上下不得。


    陳啟年悶頭一陣狂殺,陡地眼前一空,已是到了斜坡的底部,被他追趕的蠻兵情願奔上斜坡,到那些棱堡守衛那裏尋求一線生機,也決不願與這頭人形兇獸當麵。


    猛迴頭,陳啟年看到騎兵已突破了主城的封鎖,正向自己奔來,當下一聲狂吼:“大家往迴跑啊!”


    薑黑牛一直在注意陳啟年,聽到這一聲吼,也立即大聲叫:“向左轉,跑!”


    陳啟年大怒:“轉你媽個頭,不要隊列了,撒丫子跑便是,越快越好。”


    薑黑牛恍然大悟,這個時候還管什麽隊列,跑得快便行,當下便一聲大喝,:“各跑各的,往迴跑!”


    來時陳啟年衝在最前,迴去的時候他卻落在最後。


    衛堡上的守衛站在斜城頂部,彎弓搭箭,向正奔襲而來的北邙騎兵狂射,希望能為這些戰友爭取到一點時間。


    但守衛的人數太少,稀稀落落的箭支基本不能對他們形成影響,即便射中,隻要不是要害,也不會景響他們作戰。


    衛堡裏響起尖厲的哨音,這些衛堡守衛無奈向迴撤去,因為在這些騎兵的身後,密密麻麻的步卒也跟著衝了上來。


    陳啟年的時機把握的極其準確,他的敢死隊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而迴,比去時的速度還要快,畢竟此時跑得慢就等於死亡了,以這麽單薄的隊形與騎兵對衝,那是找死。對方一個加速便足以將自己撞上天。


    眨眼之間,這些兵便跑迴到那片三角地帶,騎兵的馬蹄聲也在身後響起,但早已等著此時的莫寒一聲令下,無數的石彈與八牛弩,蠍子炮便將這一地區覆蓋,頓時將跑得最快的一批騎兵砸得人仰馬翻。


    斷後的陳啟年快活得要死,太成功了,簡直完美無暇,正在得意之機,已跑得遠了的薑黑牛突一迴頭,便尖聲大叫起來,“將軍小心。”


    聽到這話的陳啟年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後便響起了巨大的風聲,戰場上的老兵大胡子陳啟年這一次完全將他參加無數戰鬥卻安然無恙地本事拿了出來,那便是最快的,也是最合適的反應,就地倒下,一路懶驢十八滾,滾出丈餘遠,一個虎跳,爬將起來,卻看到在他的麵前不遠處,一個北邙大漢正圈馬轉了迴來,手裏的大刀高高舉起,目標正是自己。


    這個北邙騎兵卻是剛剛這一輪打擊下的漏網之魚,眼見身邊的同伴全滅,身後的戰友已策馬奔迴,他們不可能再向前衝去以血肉之軀迎接對麵早已準備好的石彈,看到對方的人已跑迴了陣地,便打馬而迴,這家夥成了孤兵。


    陳啟年弓起腰,雙手緊緊地握著陌刀,瞪著對方正狂奔而來的戰馬,薑黑牛正與幾個士兵一邊喊著一邊跑來,但已經來不及,隻能靠自己了。


    到了麵前,對方的馬蹄高高揚起,長刀帶著風聲,借助馬力,唿嘯著劈下,主城上的莫寒,對麵的完顏不魯都瞪著眼睛看著這一突如其來的單挑。此時空有強弩石炮,也不敢射擊。


    陳啟年狂吼,弓著的身體猛地挺直,手裏的陌刀自下而上反撩而上,在那馬蹄剛剛落到一半時,陌刀已帶著風聲劈斷了馬脖子。戰馬被這股大力一擊,砰的一聲向一邊歪倒,而陳啟年雙臂格的一聲,已是脫了臼。


    馬上的那名北邙騎兵根本沒想到對方會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戰馬一倒,將他也連帶著倒下,一條大腿壓在戰馬巨大的身體下,骨骼粉碎,動彈不得,但這名蠻兵倒也硬氣,居然硬挺著沒有叫出聲來,隻是瞪著雙臂軟軟下垂地陳啟年,似乎不敢相信真有人敢單挑奔馬。


    薑黑牛終於狂奔而來,“將軍,你沒什麽事吧?”


    陳啟年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薑黑牛再問第二遍,他才怒罵道:“你媽媽個球的,老子能有什麽事?”另一側,幾個士兵憶圍住了那名蠻兵,拳腳齊下,將他生生毆斃。


    垂著兩條手的陳啟年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陣地,陣地上,衛堡裏,主城上,同時響起巨大的歡唿:“陳校尉威武!”


    陳啟年抬頭微笑示意,臉上的得意掩飾不住,隻是一踏進他的陣地之後,便一頭翻倒在地,“他媽的,疼死我了,快去找蘇先生來。”


    對麵,完顏魯與部將相顧失色,“真是想不到,大唐也有這種虎狼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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