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牢關下,一片平靜,無論是城上還是城下,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安靜,完顏魯似乎無意攻城,隻是陳兵關外,而留守在要關內的馮簡,直感到度日如年,整日心驚肉跳,總是感到有大事要發生.呂大兵走後,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甚至都搬到了城樓上居住.馮簡並不是一個不識兵事的書生,在跟著呂大臨的數年時間裏,他也曾多次為呂大臨出謀畫策,甚至隨著他踏上戰場.


    但現在他覺得太詭異了."將軍什麽時候能返迴?"一天來,他已無數次地問了這個問題,留守的振武校尉孫國慶搖搖頭,兩人透過暮色,看著遠處完顏魯營中那明亮的燈火,馮簡忽地問道:"孫校尉,你說完顏魯會攻城麽?"


    孫國慶笑道:"馮先生,你太多慮了,完顏魯現在營中也隻有千多人,如何攻城?他那點人馬,給我們塞牙縫也不夠."


    馮簡無聲地歎了口氣,要是呂大兵不走,那鐵牢關自是穩若泰山,但眼下?如果完顏魯增兵了呢?


    "完顏魯如果增兵了呢?"馮簡問出心中的疑問,"不可能!"孫國慶斷然否決,"我們的哨探一直放在外邊,如果對方大規模增兵,我們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如何,一定要讓將軍盡快迴來."馮簡總是心中不安,對孫國慶道:"派探子出去,找到將軍的人馬,要將軍馬上迴來."


    完顏魯營中,雖然已是深夜,但完顏魯仍然精神極好,端坐在營帳中,看著完顏吉台,問道:"怎麽樣了,明天午時都能準時趕到嗎?"


    完顏吉台點頭道:"父親放心,我們駐紮在上林裏的兵馬,我又調了三千過來,同時,征召了附近的數個部落,攜帶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明天午時,同時趕到."


    完顏魯欣尉地一笑,"那就好,明天早上,開始清除對方的哨探,盡量延遲對方知道的時間.隻要我方人馬趕到,哼,北境,將是我的囊中之物."


    "父親高明!"完顏吉台眼中閃著兇狠的光芒.


    這一次完顏魯策畫了很久,目的就是要拿下鐵牢關,其一是要為自己部族報仇,其二他也要向巴雅爾展現自己的能力,以赫赫戰功來壓製白部對自己升左校王的不滿.


    他先以三千部屬示威北境,威嚇對方不敢出戰,再分兵劫掠,燒光殺光搶光,以激怒對方主將,如果對方是呂大臨,那他斷然不會作此無用功,但呂大兵則不同,這兄弟兩人都是鎮北軍中悍將,蠻族對他們二人都有很深的研究.


    誘試呂大兵出戰之後,將其牢牢牽製住,能不能消滅倒在其次,主要便是要堵住他返迴北境的路,最後,他暗調兵馬,征調附近的小部落,爭取能以雷霆一擊,拿下鐵牢關,為秋後的大征掃清一個障礙.


    他將自己的計劃報給巴雅爾後,巴雅爾隻是批複了五個字,"你是左校王."這意思很明顯,你是左校王,你有權作出你職權範圍內的事,但是你也要負起萬一失敗的責任來.


    完顏魯沒有猶豫,他決定堵一把,他沒有什麽可失去的,現在看來,一切順利,他要在定州蕭遠山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北境,並堅守到秋後.


    鐵牢關,雙方從第一次交手到現在,已過去了十數個時辰,呂大兵從最初的興奮,到而後的焦燥,直到現在的疑惑,蠻兵並沒有想要硬攻他的步軍方陣,每一次都是淺嚐則至,但卻又不離去,總是與他保持在隨時可以接戰的範圍之內,戰場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對方手中,這讓他感到無比窩火,要是自己也有一支千人騎軍就好了,那驅逐這群蠻子便隻是舉手之勞,但現實沒有如果,經過一天的接觸戰,他的騎兵又損失了數十人,現在基本隻能在步卒的衛護下進行側翼的遊擊.


    對方到底要幹什麽?呂大兵陷入沉思,看著已顯得有些疲乏的士兵席地而坐,機械地嚼著幹糧,飲著泉水.對麵的蠻兵也好不到那裏去,雙方都是疲憊不堪,但卻都不得不保持著高度的戒備.


    這隻蠻子為什麽要這樣死纏亂打?這不符合蠻族一貫的來去如風的作戰風格啊,而且與對麵的將領通過這幾次的交手,可以明顯感到他也是一個極為知機的人物,但為什麽選擇了這樣一種說起來對蠻族極不利的打法呢?他想幹什麽?他的目的何在?


    呂大兵煩燥地站起來,眼光不由轉向北境.


    北境!呂大兵的身上猛地冒起一層冷汗,遍體生寒.對方想謀北境,這支偏師的目的就是要將自己的主力拖在這裏,完顏魯絕對不隻三千人馬,他一定暗伏有兵馬,趁自己遠離要塞之機奪取要塞.


    要塞裏隻有一千餘士兵,剩下的都是百姓.


    呂大兵揮手扇了自己一記耳光,這一清脆的聲音立時將周圍士兵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都是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將軍,心道將軍這是發得什麽邪火啊!


    "全軍整隊,迴北境!"呂大兵聲嘶立竭地吼道.


    諾其阿看到了對方軍隊的異動,心道自己的拖延時間的計策終於被看破,接下來將是一場苦戰了.左校王,希望你的計劃成功,否則我手裏的兒郎們可就死得太不值了.


    "上馬!"諾其阿大聲下令.


    雙方沒有任何的試探,從一開始便進入到了白熱化的交戰,一天下來,雙方的虛實都摸得一清二楚,再沒有任何玄虛可言.馬蹄翻飛,白族戰士不再是繞陣而過,而是兇狠地縱馬撞向刺蝟一般的槍陣,戰馬嘶鳴,被騎士強勒著衝向死亡,巨大的戰馬撞在槍尖上,馬上的騎士高高飛起,在落在矛尖上的瞬間,將手裏的武器投擲出去,隻求能傷到一個敵人,更有僥幸者落在縫隙之間,根本來不及爬起,就這樣倒在地上,揮舞武器.


    如同一把錐子般刺進方陣的諾其阿並沒有衝出多遠,便被步兵糾纏上,失去了速度的騎兵便立即成了離開了水的魚兒,長槍翻飛,一波接著一波,將一個個騎士刺落馬下,而與此同時,一個個的先鋒營士兵也被對方砍落馬下.


    臨死的慘叫,受傷的哀號,急如雨點的鼓聲,兵器交接的脆響,匯成了這一曲戰場死亡交響樂.


    一波攻擊結束,諾其阿旋轉馬頭,清點著匯集在自己身邊的戰士,便是剛剛這一輪衝擊,便有數十健兒永遠地留在了對方的方陣中,他不由一陣心疼.


    對麵,頂在最前麵的兩個方陣緩緩後退,一直退到後麵的三個方陣之後,開始重新整理隊形,排成嚴密的方陣.


    諾其阿苦笑一聲,開始集合自己的部隊,隻要對方有後退的意圖,他便又將展開下一次攻擊,這一場不死不休的局麵.


    夜幕降臨,雙方一連進行了數次惡戰,每方都丟下數十上百的性命在戰場上,先鋒營在也不過向北境方向後退了十裏左右.雙方都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的應對.


    呂大兵雙眼血紅,眼中已是布滿血絲,前麵的三次惡鬥驚心動魄,最後一次他更是親自上陣,才將對手的進攻打退,對方傷亡慘重,但自己也不好過,雙方的戰損比始終維持在二比一,按照這個速度,對方死光,自己也將不複存在了.


    看著夜色,呂大兵作了一個艱難地決定.


    他召來了自己的騎兵校尉.看著這個渾身血跡的校尉,呂大兵的眼中露出一絲歉意.


    "對不起,兄弟!我需要你,先鋒營需要你,北境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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