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是看清了他的麵具。銀質麵具上團雲疏離,泛著微寒的光,雖遮掩了其眉眼,但麵具之下分明的棱角以及挺拔的鼻梁仍教人猜得出他的相貌該是如何俊朗難得。


    洛雲笙大腦飛速運轉,總算想起來他是誰。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啟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辭王殿下顧寒辭。


    說起他的經曆,真乃開掛人生。傳說他十歲就能上戰場殺敵,不說所向披靡至少也是英勇難當。而他更是在十三歲那年隨軍出征,一舉平定困擾天啟王朝安寧多年的邊國之亂,此後威名遠揚,無人不知天啟有戰神護佑。


    隻可惜,他在十八歲那年,有個命定劫數。無人說得清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隻傳聞是被奸人所害,他雖被救出一命,但到底是容貌盡毀,從此性情大變,狠厲無常,甚至殺人如麻。此後多年,他隻以一銀質麵具示人。


    洛雲笙收起思緒,支撐著站起身子,目光仍與其對視,淺淺笑道:“到底是辭王殿下記性好,想起這樁事來,倒是提醒了我。退婚之權確實在我手上,那麽……我洛雲笙今日,就要休夫!”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堂堂天啟王朝的三品丞相柳州青,在迎娶妾室的大婚當日,竟然就被正妻洛府嫡小姐當場退婚,真是普天下第一大奇聞!


    柳州青此時臉色被氣得鐵青,怒目瞪著洛雲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好你個賤婦,好一個休夫!你洛雲笙今日最好是想清楚了!當初,可是你們洛家逼著我娶你的,今日你若從此門出了,我看還有哪家能要你!”


    洛雲笙冷笑一聲,目光轉到柳州青青筋突暴的臉上,緩緩啟唇道:“那又如何?別說求娶我的人能從天啟排到爪哇國了,就算我孤身一人過一生,也比你們這對狗男女出雙入對朝朝暮暮不得好下場活得自在!”


    一旁的顧寒辭抱著手臂側頭笑道:“夫人此話不假。”


    眾人一聽,更是窸窸窣窣嘀咕起來,都道這句夫人叫的倒不像是對柳州青之妻的稱唿,倒像是,辭王殿下在叫自家夫人!


    一介女子,在丈夫納妾當日,當著眾人的麵提出要休夫,這還是天啟王朝曆史上的頭一遭。這柳州青丞相府的麵子,是要往哪擱?眾人此刻心中都有的看戲的意思在,於是就堂而皇之,大著聲音討論起來。


    柳州青咬牙切齒:“荒唐!荒唐!你們洛家,就教出你洛雲笙這麽個不知規矩不合禮法的嫡小姐出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雲笙鼻間嗤笑笑出聲來,精致的眉眼中閃出幾分不屑的神色,再被鮮血染紅的唇一映襯,這張臉煞是好看:“我不知規矩不合禮法?退婚休夫之權是聖上親手交給我的,怎麽,柳丞相這是覺得聖上當初的決定有所不妥,想要違抗聖旨嗎?”


    “你!你……”柳州青伸手指著洛雲笙的鼻子,半天卻也隻說出個“你”字來。


    “不管你是不是想違抗聖旨,我今日休夫,誰也阻攔不得。非但要休夫,我還要將這些年你柳府從我洛雲笙這拿走的嫁妝,一分一毫全部歸還!”


    洛雲笙定定看著他,冷冷的目光裏說不清是怒意還是恨意,隻教柳州青覺得身上一陣寒意泛起。


    這個洛雲笙……似乎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柳州青微微眯起了眼,眼中的血絲因為憤怒越發密集,以至於他看起來像隻紅眼的兔子,窩窩囊囊滑稽可笑。


    “女子嫁入夫家,就算是和離,又哪有拿走嫁妝之理?”


    “柳丞相請你注意了,今日不是我洛雲笙要和離更不是要被休妻,而是我要,休、夫,”洛雲笙略微頓了頓,而後又輕聲笑到:“被休之夫還有什麽資格跟我在這裏饒舌?當年我帶來的嫁妝,我要一分不少全部帶走。”


    柳州青握緊了拳,恨恨道:“夫人的嫁妝早已入充府庫,如今想要一一尋出,到底是不容易的。既然你我夫妻二人今日緣盡,又何必彼此相逼,撕破臉皮。不若好聚好散,日後還好相見。”


    嗬,現在倒是會叫夫人了。洛雲笙嫁到柳家多年,這柳州青叫她夫人的次數,真是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如今聽她要嫁妝了,竟然連剛才的“賤婦”二字也丟下不論,改叫夫人了。這翻臉翻得,他不嫌自己臉皮厚?


    洛雲笙也不笑也不說話,隻迴頭尋了把椅子坐下,就想看他柳州青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柳丞相能求人,何況還是求洛雲笙,這麽精彩的一出戲,她可得好好欣賞欣賞。


    隻是不等柳州青再開口說什麽,一旁的辭王殿下顧寒辭卻開了口:“柳丞相的麵皮厚度隻怕是長城也夠不到的規格。本王倒是不曾聽說柳丞相原來如此廉潔愛民,家中府庫竟吃緊到要以自家夫人嫁妝充數的地步了。還是說柳丞相素來愛財,此刻就連夫人的嫁妝,也難尋了呢?”


    “微臣……微臣隻是一時口快說錯了話,還望辭王殿下多諒。微臣家中雖並不富裕,但夫人的嫁妝多尋幾日,應是能夠一一找齊的……”


    “這麽說,柳丞相是同意歸還夫人的嫁妝了?”


    柳州青垂了頭,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無奈低聲答道:“這是自然……”


    “那夫人要休夫一事,也是同意的?”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夫人的嫁妝既須歸還,那我們的和離自然也就……”


    “柳丞相莫用錯了詞匯。既然說是休夫,又何必為了一時的麵子,說是和離呢?如此違背聖上初心,柳丞相也是膽子不小。”


    柳州青聽此,臉色已然通紅,彎著的腰更是難以直起來。


    顧寒辭滿意地迴頭朝洛雲笙勾唇一笑,麵具下未明的目光裏似乎閃過一絲……驕傲。


    洛雲笙被他這麽莫名地看了一眼,也迴他一笑,以示感激。


    畢竟是天啟王朝的少年戰神,這份威儀,到底是無人能敵。柳州青那麽難搞的東西,竟然就被他三言兩語搞定了,可見其怖人之處。


    洛雲笙收迴目光,於是撣撣身上的灰塵,最後瞥了柳州青一眼,隨後邁步向門外走去:“如此,我們就說定了,柳丞相。明日一早,請就將我當年帶來的嫁妝,一一遣人送到我洛府去。”


    行至柳州青身側,他卻伸手握住洛雲笙的右手腕,用力之大像是要將其掐斷,卻又附耳低聲說道:“洛雲笙,往後你若成孤魂野鬼,可別忘記,我今日是給過你機會的!”


    不等洛雲笙開口說話,一隻強有力的手卻突然伸了出來,直接將握著洛雲笙右手腕的那隻狗蹄一扭,柳州青吃痛暗哼一聲,怒目抬頭一看竟是辭王殿下,於是立馬焉了吧唧地垂了頭。


    顧寒辭正準備抬起右拳給他個教訓,再一迴頭卻看見洛雲笙製止的目光,於是冷哼一聲鬆了手,柳州青立馬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柳丞相若有一朝敗落,也莫要忘記,洛小姐,今日也是給過你機會的。”顧寒辭說完這句話轉頭正看見洛雲笙有些無奈的笑了,於是也會意一笑,準備並肩走出門去。


    沒想到還沒走出兩步來,外頭竟然咋咋唿唿闖進來一隊人馬,個個身披金色鎧甲,手持長矛武器,浩浩蕩蕩殺氣重重直奔向婚堂來。


    眾人見此情景,各個手忙腳亂,無處躲藏,裏麵的柳州青以及被晾許久的小妾也是臉色大變,不知如何是好。


    再看為首一人,手持紅纓長槍,頭戴金盔,一身紅袍隨風獵獵發響,真是威風凜凜;麵上更是鬢若刀裁,俊眉修目,薄唇輕抿看起來極其憤怒。這卻不是別人,正是洛雲笙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洛府的嫡少爺,更是天啟王朝人稱小將軍洛將軍,洛清逸。


    “柳家無恥之徒,將我妹妹還來!”洛清逸大喝一聲,就差直接殺進去了。


    洛雲笙見此場景,又覺好笑更覺感動。估計是洛家知道了她今日休夫之事,洛清逸帶人來,接她迴家了。


    洛清逸吼完抬頭一看,沒想到自家妹妹洛雲笙正站在門口笑著看著自己,一時間怪不好意思的,於是撓撓頭走上前來,支支吾吾說道:“嗨你看你,這麽多年今天可總是想通了!休夫休得好!這種狗東西留著還等過年呐?你放心,妹妹別怕,哥哥這不是帶了人馬接你迴家了嘛!量他那個狗東西再大膽,也抵不過我這隊裏三分之一的人馬!”


    “你……你把三分之一的軍隊都叫來了?”洛雲笙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洛清逸,心想這小子未免太過誇張。


    洛清逸一拍洛雲笙的肩膀:“這算什麽!有哥在,沒人敢欺負你!”


    這話說得洛雲笙鼻子一酸。原主在柳家受了那麽多年的苦,洛家卻從未放棄過她。更何況還有洛清逸這個妹控哥哥,出嫁前的日子,真是幸福快樂。


    洛清逸今天帶這麽多人來,估計也是想給她撐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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