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拉似乎看出了方雅的疑惑,說,“年輕的時候,有個人給我補過漢語,這些年看過不少漢語書,所以能懂。”


    很明顯,那個給她補過漢語的人就是淩峰西。


    方雅笑著點點頭,又說,“現在啊,你是知道了,咱們這個淩書記,他是不適合在西天山工作和生活的,更別說常常不辭辛勞進入隧道,其實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而且他目前還常常會忘記打針吃藥,專門送去有時候也會被扔在一邊。


    他的這種行為如同自殺行為,不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行為。”


    阿雅拉眉頭緊蹙,聽到方雅說這不是成熟男人的行為,她很不讚成,但又覺得無法反駁,當下臉也憋得通紅了。


    “你不要這樣說他,他隻是太忙了,記不住而已。”


    方雅點點頭說,“好,我不說是可以的,但是你得說他,讓他從此以後要好好在醫療室打針,吃藥,也要好好休息,否則的話,我有可能上報,使他不能在西天山工作。”


    阿雅拉心裏喊了一聲“千萬不要”,可是又想到淩峰西在這裏工作是有危險的,當下急得掉出了眼淚。


    方雅又說,“這件事就拜托你了。還有,今晚是很晚了,你如果不方便迴去,就住在營地裏吧。”


    阿雅拉指指自己的電話,“我給哈納提打電話了,說會晚點迴去,他會來接我的。”


    “那就好。”


    從醫療室出來,阿雅拉在晚起的風雪中站了一會,才往方雅所指的淩峰西的辦公室走去。


    淩峰西確實是累了,他的宿舍裏有一張躺椅,也是入秋之前葉明朗從山下帶來的,主要也是因為他心髒有問題,有時候晚上睡覺時,總覺得躺平了時會有氣憋的狀態,所以喜歡在躺椅上休息,上半身不必完全躺平。


    阿雅拉敲了兩下門,沒人開,再一推,門沒有從裏麵上鎖,她走了進來,就看到淩峰西在躺椅上睡著了,桌上的飯根本沒動。


    阿雅拉把飯拿去食堂重新熱過,然後端了過來了,本不擬打擾他休息,可是又確實覺得這樣子生活的話身體會垮,所以輕輕地晃了晃他,“淩書記?淩書記……”


    淩峰西乍然醒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自己的眼前真的站著阿雅拉,他連忙坐直了身體,想要站起來卻被阿雅拉阻止了,“別起來,就在這裏吃飯吧,飯已經熱好了。”


    說著把飯碗塞到淩峰西的手裏,“吃吧,吃吧,抱歉這個時候把你叫醒,實在是因為有事要找你。”


    碗裏是麵條,淩峰西吃了一口,暖乎乎的,“有事找我?是哈納提要當村長的事嗎?”


    “不,與他無關。哈納提當不當村長,都可以。”


    “那有什麽事?”淩峰西麵色凝重,在他的印象中,阿雅拉並不是一個會輕易求人的人,她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是自己想辦法度過。


    “我今天見到了方醫生了,也和她談過了,我也知道你現在身體是什麽情況了。我今天的事,就是想讓你保重身體。”


    她簡短地說完了目的,看到淩峰西愣了下,接著低下頭認真地吃麵條。


    她很尷尬地說,“方醫生說,我是那個可以讓你聽話的人,但是,我其實沒有這個信心的,畢竟那麽多年了,若是你還是年輕時的那個毛頭小子,我相信你一定會聽我的話的。”


    淩峰西的眼睛忽然酸澀了下,更不敢抬頭了,隻唿嚕唿嚕吃麵條,阿雅拉站了起來,“那我走了。”


    話帶到,任務就已經完成,阿雅拉從來不勉強任何人。


    淩峰西卻在她打開房門的時候終於說了句,“聽你的。”


    阿雅拉一笑,關上門出去了。


    但這一笑,卻漸漸地笑出了眼淚……


    淩峰西是個守信的人,他說聽她的,就一定會聽她的。她知道從今天開始,淩峰西會著意照顧自己的身體的,隻是,她和他,都這麽大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再也沒有迴頭路了,年輕時候的種種情形,似乎也早就被這茫茫的風雪掩蓋了。


    到了路口,就見哈納提騎著駱駝,還有他的另外兩個兄弟,頂風冒雪地站在原地在等她,她連忙和他們打了聲招唿,就上了馬。


    幾人再沒有多餘的話,隻是闖入了已經黑沉的西天山更深處去了。


    ……


    淩峰西一碗麵,到底是沒有吃完。


    待門關上,他就放下了麵,眼眶依舊紅紅的,但人卻是平靜的,看了看表,穿上大衣出了門,往醫療室走去。


    方雅看到他來,一點兒都不意外,隻說,“從今天開始需要係統性的治療,前幾天我已經和縣醫院通過話了,用藥打針什麽的,也都有統一流程,你若信任我,從今天開始我就徹底接手有關你的治療,你除了需要定期去醫院做一些檢查,其他的事由我來負責。”


    淩峰西點點頭,“好。”


    “把大衣脫了,需要打針。”


    淩峰西很配合地把大衣脫了……


    方雅道:“躺下。”


    淩峰西躺了下去,方雅拿出吊瓶迅速地給他掛上,醫療室因為多加了暖氣片,還是比較暖和的,淩峰西剛躺下就困了,但害怕自己睡著了失禮,當下硬撐著,方雅卻已經從他的狀態判斷出了他的想法。


    “你想睡就睡著,醫療室這幾天打針的人多,一會兒,那邊四五張床都會被病人占滿,護士有換班整晚都在呢,到了時間會叫你起來的。”


    “哦,好,知道了。”


    淩峰西剛睡著,吳勇傑就來了,初時並沒有發現淩峰西,隻自顧自地給方雅說,“我腳疼,腰疼,頭疼,我懷疑我被那個泥漿裏的什麽細菌感染了,你得給我好好查查,我真的很難受。”


    吳勇傑說自己難受的時候也是大聲大氣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精氣神上不行的樣子,這時候的方雅已經知道吳勇傑這人比較能撐,平時看著會“撒嬌”,這疼那疼的,其實是最能撐的,真正的不舒服反而會被掩蓋掉。


    方雅也不敢大意,仔細地聽聽他的胸腔,再摸摸他的頭,說,“確實有點低燒了,還是先量個體溫。”


    吳勇傑在量體溫的時候發現淩峰西在旁邊的床上睡著了,頓時醋味兒很濃地說,“他居然也在,怎麽你不告訴我他在呢?剛才他肯定聽到我說話啥的了。”


    方雅好笑地說,“他睡著了,沒聽到。而且就算聽到了又怎麽樣?你又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我就不想讓他聽到。”


    吳勇傑鬧起脾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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